来 源：张文君，宋 扬，胡 扬，徐蓓蕾，刘 婷，朱 婷，李文兰．灵芝抗肿瘤作用及其配伍的研究进展 [J]. 中草药, 2023, 54(16):5390-5398.

灵芝Ganoderma为多孔菌科真菌赤芝Ganoderma lucidum (Leyss. ex Fr.) Karst或紫芝G. sinense Zhao, Xu et Zhang的干燥子实体[1]。灵芝在《神农本草经》中被列为上品，具有扶本固正、滋补强壮、延年益寿之功效。灵芝的化学成分丰富，主要包括多糖、三萜，此外还含有甾醇、蛋白质、多肽、生物碱及微量元素等，具有极高的药食两用价值。灵芝多糖、三萜和甾醇共同构成灵芝抗肿瘤作用的物质基础。此外，灵芝蛋白质类化合物也具有抗肿瘤活性。

在临床应用中，灵芝可与多种中药配伍，用于抗肿瘤及辅助化疗。中药配伍在临床应用中具有一定的疗效，药理实验证实，中药合用往往优于单一药物的药理作用，具有协同增效、解毒减毒、双向调节等作用。近年来，已有大量研究者对灵芝的抗肿瘤药理作用机制进行研究，但鲜有文献将灵芝的中药配伍与抗肿瘤作用机制关联。本文对近年来灵芝抗肿瘤机制及配伍应用方面取得的进展进行总结，为灵芝抗肿瘤的临床应用提供理论依据。

1 灵芝抗肿瘤作用分子机制

中药具有多成分、多靶点、多途径的协同调节作用，具有多种活性成分，作用机制复杂多样。在肿瘤的起始、发展、转移和免疫调节等多个阶段发挥着多样化的治疗作用[2]。灵芝多糖、灵芝三萜、灵芝免疫调节蛋白、灵芝甾醇等成分均具有抗肿瘤活性，灵芝可直接或间接作用于肿瘤细胞而发挥抗肿瘤作用。直接作用包括阻滞细胞周期、诱导细胞凋亡和自噬及抑制肿瘤细胞侵袭和转移；间接作用包括调节机体免疫和抗氧化作用。这一过程包括调节细胞内外信号传导、基因表达和免疫分子功能调节等。此外，灵芝可抑制过度激活的免疫系统，改善自身免疫性损伤，维持机体免疫稳态[3]。

1.1 阻滞细胞周期

细胞周期停滞可抑制肿瘤细胞生长发育，进而影响肿瘤发展进程。多种细胞周期调节蛋白，如细胞周期蛋白（cyclin）、cyclin-依赖性激酶（cyclin-dependent kinase，CDK）和cyclin-依赖性激酶抑制剂（CDKI）等均可参与细胞周期的调节和肿瘤的形成，因此在抗肿瘤中发挥重要作用。灵芝可诱导肿瘤细胞的周期停滞，抑制其增殖。

1.2 诱导细胞凋亡和自噬

凋亡作为一种细胞程序性死亡方式，其过程由基因严格调控。凋亡过程往往通过上调调控蛋白的表达，如胱氨酸天冬氨酸蛋白酶-3（Caspase-3）、Caspase-6、Caspase-9、细胞色素C（Cyt C）、死亡因子（Fas）/Fas配体（FasL）、B淋巴细胞瘤-2相关X蛋白（Bax）、聚ADP核糖聚合酶（PARP）等调节蛋白的含量升高。此外，还伴随着抗凋亡蛋白B淋巴细胞瘤-2（Bcl-2）和Bcl-xl等细胞因子含量的减少。而自噬途径则是通过调控哺乳动物雷帕霉素靶蛋白（mTOR）、PI3K/Akt等信号通路和分子发挥作用[8]。王芷宁[9]和贾怡等[10]发现灵芝可以通过调节细胞自噬等细胞程序性死亡的方式，促进肿瘤细胞死亡。

1.3 抑制肿瘤细胞侵袭和转移

肿瘤细胞转移是指肿瘤细胞从原发癌灶向其它器官迁移，是肿瘤蔓延的重要途径。细胞的黏附性对转移起着决定性的影响。E-钙黏蛋白（E-cadherin）和整合素是影响肿瘤细胞黏附的关键分子。提高E-cadherin含量可以增强肿瘤细胞间的同质黏附性，使其难以从原发瘤上分离。整合素与黏着斑激酶（FAK）结合后，激活PI3K/ Akt和MAPK信号通路，促进FAK磷酸化，增强肿瘤细胞迁移与侵袭。

此外，基质金属蛋白酶和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等靶向分子对肿瘤的转移也会产生影响。上皮-间充质转化（epithelial-mesenchymal transition，EMT）也与肿瘤的转移存在关联。在EMT的形成过程中，黏附分子、细胞骨架、锌指转录因子（Snail、Slug等）和其他蛋白表达水平发生变化，导致细胞失去极性、移动能力大幅提高[20-21]。

1.4 调节机体免疫

灵芝通过调节免疫细胞发挥抗肿瘤作用，可活化T和B淋巴细胞、巨噬细胞、树突状细胞和天然杀伤细胞，诱导免疫细胞产生细胞因子、细胞因子受体及趋化因子。这些因子不仅可以调控免疫细胞的活力及某些细胞因子如γ-干扰素、白细胞介素-1（IL-1）、IL-2、IL-4、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等，还可以作用于肿瘤细胞并对其产生毒性[7]。

灵芝多糖能够增强肿瘤患者免疫力、改善临床症状，提高生活质量和生存率，现已广泛应用于各种肿瘤治疗中[25]。灵芝多糖可激活蛋白激酶C（PKC）和PKA，诱导γ-干扰素、TNF-α、TNF-β、IL-1α、IL-1β、IL-1和IL-2表达；体外研究表明其可增加培养基中分化簇69（T细胞活化和增殖的共同刺激分子）、FasL的产生[26-27]。

1.5 抗氧化

灵芝还可通过抗氧化作用来发挥其抗肿瘤活性。灵芝多糖0.2 2.6 mg/mL可降低丙二醛的生成并提高血清抗氧化酶水平、降低氧自由基、羟基自由基和1,1-二苯基-2-三硝基苯肼（DPPH）自由基的含量。此外，灵芝多糖25、50、75 mg/mL可通过抑制抗氧化基因谷氨酸-半胱氨酸连接酶调节亚基（GCLM）的表达抑制谷胱甘肽的合成，从而诱导活性氧在细胞内大量累积，促进乳腺癌的细胞凋亡。灵芝三萜5 40 μmol/L可以通过下调超氧化物歧化酶（SOD）、谷胱甘肽、和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GSH-Px）水平诱导活性氧积累，使DNA氧化损伤，破坏线粒体的完整性，促使人宫颈癌HeLa细胞凋亡[35]。

1.6 其他

肠道黏膜免疫是机体发挥免疫调节的重要途径。灵芝多糖可通过保护肠黏膜发挥黏膜免疫调节作用。灵芝多糖可不同程度的调节肠道黏膜淋巴细胞的表型及细胞因子的表达，并能明显改善小肠病理损伤，提示灵芝可通过黏膜调节机体免疫功能，发挥抗肿瘤活性[36-37]。

有研究表明肿瘤代谢途径也可抑制肿瘤生长发育。肿瘤细胞通过异常糖代谢来躲避免疫监视，因此可通过抑制糖酵解限速酶己糖激酶2（HK2）在肿瘤细胞中表达而发挥抗肿瘤作用。

综上，灵芝多糖、三萜、甾醇、免疫调节蛋白和灵芝多糖肽发挥抗肿瘤作用的分子调控机制主要集中于调控肿瘤细胞周期、抑制肿瘤细胞增殖、诱导肿瘤细胞凋亡和自噬、调节机体免疫功能、抗氧化等，并调节相应的信号通路及蛋白。此外，灵芝多糖和灵芝甾醇类化合物也可通过改善肠道屏障和调节肿瘤细胞糖代谢而发挥抗肿瘤作用。

灵芝不同成分直接抗肿瘤作用机制见图1，间接抗肿瘤作用机制见图2。

2 灵芝配伍的抗肿瘤应用

中医学认为，癌变是以气血不足为基础，以气滞血瘀、湿阻、痰凝和热毒、外感六淫和内伤七情为主要病机引起的。中药具有靶向性多、作用范围广、不良反应少、不易产生抗药性等特点[41]。基于癌症的发生机制，中药配伍多采用扶正抗癌、活血消癥、清热解毒、以毒攻毒、软坚散结、化痰除湿等治法。

灵芝具有补益全身气血、扶正固本、扶正祛邪之功效，在肿瘤系统治疗应用中起到正气内存、邪不可干的抗肿瘤作用。临床抗肺癌验方灵薏方是由灵芝、薏苡仁和百合3味中药组成，方中灵芝为君药，具有滋补强壮、延年益寿、宁心安神、扶正固本之功效；百合养阴安神，薏苡仁健脾利湿，同为臣药，可消瘤软坚、补气养阴、利水渗湿，全方通过调节机体免疫发挥协同抗肺癌作用[42]。灵芝薏苡仁方是以灵芝，薏苡仁合用配伍大枣、蜂蜜，其联合用药相比常规化学药干预恶性肿瘤疗效更确切，可改善患者健康状况，提高机体免疫功能[43]。

红灵芝排毒化肿胶囊为灵芝配伍半枝莲、黄芪、川黄连、黄芩等，方中黄芪和灵芝补气固表、排毒消肿，半枝莲清热毒、化瘀肿，对热邪结于肿瘤有较好的治疗作用[44]。

益肺败毒汤组成为灵芝配伍生黄芪、丹参、臭牡丹、白参、沙参、石见穿、白花蛇舌草、麦冬、生地黄、百合、甘草、浙贝母、桔梗、瓜蒌，方中白参、生黄芪、灵芝补气益肺；沙参、麦冬、百合、生地黄养阴润肺；臭牡丹、石见穿、白花蛇舌草清热解毒；浙贝母、桔梗、瓜蒌宣肺化痰；丹参活血化瘀，诸药合用，共奏益气养阴、清热解毒、化痰散瘀、攻补兼施之功[45]。

六君子汤加味为灵芝配伍人参、当归、茯苓、白术、白花蛇舌草、熟地黄、山药、黄芪、白芍、甘草、败酱草、薏苡仁，方中人参甘温大补元气、健脾养胃、生津，为君药；白术和茯苓善健脾胃、消痰水；制半夏、生姜和旋覆花降胃安冲、止呕消痰；灵芝具有扶本固正之功效；诸药合用，可治疗胃癌术后营养不良及恶心呕吐症状[46]。扶正祛邪方组成为灵芝配伍党参、茯苓、全蝎、白花蛇舌草、醋莪术、白术、山药、黄芪，具有良好的抗肿瘤活性[47]。

此外，抗肝癌合剂[48]组成为灵芝配伍半枝莲、茯苓、白芍、猫爪草、蒲公英、焦山楂、猪苓、猫人参、白花蛇舌草、赤芍、柴胡、莪术、郁金，其中半枝莲、白花蛇舌草、猫人参、猫爪草、蒲公英清热解毒；柴胡、白芍疏肝理气，又兼能柔肝养肝；赤芍、莪术、郁金等活血化瘀、软坚散结；茯苓、猪苓、焦山楂健脾利水，和胃消食，以防诸药苦寒败胃伤脾，全方共奏清热化湿、疏肝理气、解毒化瘀、软坚散结、祛积消瘤之功。健脾消癌饮为灵芝配伍薏苡仁、丹参、半枝莲、石见穿、白术、法半夏、广木香、党参、茯苓、淫羊霍、甘草、黄芪、莪术、白花蛇舌草、重楼，黄芪、灵芝、薏苡仁健脾益气；莪术、丹参活血化瘀；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石见穿清热解毒；全方扶正祛邪、标本同治，可用于大肠癌的辅助治疗[49]。

3 灵芝配伍抗肿瘤机制

现代医学针对于肿瘤的治疗已不拘泥于传统的中药配伍形式，多采取中西医结合的治疗策略。分子配伍是将结构、药效、机制明确的多个活性成分遵循“君臣佐使”及量效最佳原则优化配伍成“分子复方”，形成药效协同、不良反应小的分子配伍新药，精制成剂型先进、多分子、多靶点发挥药效的现代中药天然药物[41]。灵芝配伍的抗肿瘤机制多集中于促进肿瘤细胞凋亡、调节机体免疫、阻滞细胞周期、抑制肿瘤细胞的增殖与分裂等方面。

复方灵芝孢子精油软胶囊（CGOC）为超临界流体萃取技术得到孢子精油、人参、黄芪、刺五加及红景天提取物配伍加工而成，其对S180荷瘤小鼠具有显著的抗肿瘤作用[50]。其作用机制是通过调节免疫功能、激活Caspase-3引起细胞凋亡、抑制拓扑异构酶活性，抑制细胞增殖等发挥抗癌作用。

复方灵芝胶囊组成为灵芝配伍白术、土茯苓、川芎、黄芪、丹参、甘草，可共奏益气养阴、养心安神、解毒抗癌的功效，是扶正固本、增强机体免疫功能的良药。复方灵芝胶囊对小鼠腹水瘤S180细胞、小鼠肝癌H22细胞和小鼠肺癌Lewis细胞的生长有显著的抑制作用，且与化疗药合用后具有协同效应，较单用化疗药物对S180肿瘤生长抑制作用更强[52]。

灵芝合剂为灵芝配伍蛇莓、冬凌草，灵芝合剂0.4 6.4 mg/mL对大鼠肝癌CBRH7919细胞、人胃癌BGC823细胞具有明显的增殖抑制效果，且联合化疗药物组抑瘤率高于化疗药物组，其抗肿瘤机制为上调TNF-α、IL-6水平，调节机体免疫功能[53]。

灵芝孢子油番茄红素复合物（LZFQ）是以灵芝孢子油为主要成分，与适量的番茄红素作为辅料复合配比组成，LZFQ 0.125、0.250、0.500 mg/mL能够通过诱导细胞凋亡，从而对肿瘤细胞产生抑制作用，且呈剂量相关性的下调抑凋亡蛋白Bcl-2的水平，上调促凋亡蛋白Bax、Caspase-3的水平[56]。

组分配伍在增效减毒和辅助化疗方面有着显著优势。灵芝三萜组分与紫杉醇联用，可显著增强紫杉醇对乳腺癌细胞凋亡的诱导作用。体外实验表明，灵芝三萜和紫杉醇对人乳腺癌SKBR-3细胞的增殖和凋亡有一定的影响，可诱导凋亡相关蛋白的表达，阻断人类表皮生长因子受体2（HER2）信号途径的传导；通过体内动物实验，发现灵芝三萜能显著提高紫杉醇对HER2+乳腺癌的抵抗[57]。

灵芝可辅助化疗，改善化疗相关疲劳，现已广泛应用于临床。其中，灵芝酸联合5-氟尿嘧啶可改善线粒体功能、增加糖原含量和三磷酸腺苷的产生、降低乳酸含量和乳酸脱氢酶活性并抑制骨骼肌中磷酸化腺苷酸活化蛋白激酶、IL-6和TNF-α的表达；通过抑制TLR4/Myd88/NF-κB通路，抑制5-氟尿嘧啶诱导的中枢疲劳样行为，并下调海马IL-6、iNOS和环氧化酶-2的表达。综上结果表明，灵芝酸可以减轻5-氟尿嘧啶诱导的荷瘤小鼠的外周和中枢疲劳[58]。

灵芝配伍的抗肿瘤机制见图3。灵芝抗肿瘤配伍经方及主治功效见表1。

4 结语与展望

灵芝作为一种珍贵的中药，具有滋补健体、扶正固本的作用，在历代医学典籍中都有记载。古方中灵芝常与其他中药配伍使用，用以延年益寿、补气安神、强身健脑。现代研究发现灵芝多糖、灵芝三萜、灵芝甾醇、灵芝免疫蛋白等均为其有效成分，这些成分在抗肿瘤方面发挥重要作用。随着对灵芝的研究逐渐深入，其在临床中的应用也越来越广泛，灵芝多种活性成分相互协同，发挥广泛的药理作用[59]。灵芝及其配伍发挥抗肿瘤作用的机制研究目前主要集中于阻滞肿瘤细胞周期、诱导肿瘤细胞凋亡和自噬、抑制肿瘤细胞侵袭和转移、调节机体的免疫及抗氧化作用等方面。目前，针对灵芝配伍应用在各种病证中的作用机制尚无系统的论述，仍需要进行深入的研究及整理。

市场上的灵芝制品开发已经十分广泛，包括片剂、胶囊、冲剂、灵芝浓缩液、灵芝咖啡、灵芝茶等。但各类灵芝产品缺乏科学有效的质量管理手段，在生产规模、技术水平等方面，尚不能满足市场需要。因此，对灵芝制品的研究与开发仍需进一步深入。

本文对灵芝抗肿瘤的主要作用机制及抗肿瘤配伍的临床应用进行整理，下一步的研究应集中于灵芝有效成分及其机制的系统化研究，对于灵芝配伍机制及成分间的相互作用进行更深入的实验研究，为临床应用提供更科学的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