硚口玉带河：汉口之“秦淮河”

《汉口竹枝词》中曾有“杨柳依依玉带河，搔首弄姿赛秦淮”的描绘，玉带河更被为之“与南京之秦淮河同一风景”，景色宜人的玉带河是明清时期汉口的一道胜景，是汉口人休闲喜爱之处。今天，硚口发布继续连载《硚口玉带河：沧桑三百年，翩然官街梦》第三期，让我们进一步走进玉带河的昔日风光。

汉口镇玉带河，从明朝崇祯八年（公元1635年）开挖蓄水泄洪，迄清朝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此处以《汉口竹枝词》刻本年代为下限），在215年之间，成为汉口一处供富商、巨贾、官吏、学者、游子、词客、骚人游观、消遣的理想之所。两个多世纪的发展衍变，玉带河边之袁公堤，防汛、屏障汉口官街的防御功能弱化了、降低了，而逐渐成为人烟稠密、店肆麇集的长堤街，亦称为堤街。而跨过玉带河，汉口镇居民称之为堤外。湖州盐商、著名诗人范锴在寓居汉口镇的嘉庆年代，玉带河之堤外就已经有“土人筑室聚居”，而且玉带河河岸两边“且有招提、梵宇、会馆、公所”。乾隆时期，咸宁商帮建造的淦川公所即建在后湖，淦川公所后改名钟台书院，嘉庆时期更名为咸宁会馆。“咸宁会馆后湖头，局面恢宏愿莫酬”。“后湖头”和玉带河最近，咸宁会馆是此一时期玉带河附近会馆建筑的地标。所以，叶调元《汉口竹枝词》谓，“玉带河边百万楹，北风吹水梦魂惊”。“百万楹”为诗人夸张之语，但这至少说明玉带河边以清淤围垸、填土筑墩已建筑了很稠密的屋宇、庙观、公馆。“河坡江岸后湖堤，多少人家构木栖”，就很典型地说明了这一点。

清朝乾隆、嘉庆时期，玉带河被时人誉为“秦淮河”。这与建筑在玉带河九如桥附近的江宁会馆是大有关系的。当时汉口镇江苏帮势力很大，而且汉口盐商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淮盐重镇的扬州。“斗扬州之甲第，花月千门；分淮海之铜山，鱼盐万井”。这是扬州盐商在汉口富甲天下的写照。玉带河边杨柳成荫，花市成行，水榭亭台，酒肆茶楼、歌伎青楼，极一时之盛。江苏商人群体深觉亲切有味，以慰藉客居汉口的乡愁，将玉带河比喻为六朝古都金陵的秦淮河，就很自然了。“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很，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是晚唐诗人杜牧《泊秦淮》的著名诗篇。玉带河地处汉口镇的腹心，河两岸杨柳依依，河外是一望无际的平湖，景色宜人。无论是地处城镇心脏、大湖环抱，还是市井繁盛、街市喧阗，抑或景观、风物、民情，玉带河皆与秦淮河有相同相似之处。

旅汉江南商人，喜好到玉带河坐小艇游览河岸，以作流连光景、怀想家山之乐。嘉庆时期，诗人程秉有《后湖柳枝词》留守，诗友黄心盦和诗即将玉带河和后湖联为一体：“新传拍手唱杨枝，玉带河边年少儿。为有杜秋听不得，不教翻入笛中吹。”诗中的杜秋即妙解歌舞的金陵女子。很显然，诗人是将玉带河比作秦淮河的。范锴之子范涛随父辈出游玉带河，亦有唱和诗一首：“一堤沙软雨初匀，晕碧摇青独弄春。怪底有河名玉带，长将离思系郎身。”范涛诗中的“一堤”谓环绕汉镇官街的长堤，诗人将玉带河喻为离思之河，实际上抒发的羁旅汉口客商的春之乡愁。“逭暑呼佳茗，寻诗倚曲棂”。坐舟子、驾小艇，品茗醉欢，听歌拍曲，怡情玉带河，抒发羁旅愁，这对汉口镇的江浙商帮是一个巨大的心理的、精神的安慰。

汉口玉带河西北部，是一碧万顷的平湖。此平湖见于武汉地方文献记载者，有两异名，或称为潇湘湖，或称为后湖。张行简《汉阳县识·地理略》谓“汉口镇北有潇湘湖”。《康熙汉阳府志·舆地志》说潇湘湖“水泛时游船如织。”到清朝乾隆时期，方志学家谓，夏秋水涨，名为潇湘湖，春春涸草生，名黄花地。也就是说，潇湘湖有多了一个别名黄花地。清朝学者许缵曾《滇黔纪游》说，潇湘湖为什么叫黄花地呢？因为在春季二月，黄花烂漫，千顷一色，汉口人称为黄花地，这是以湖沼水泽区域盛开的植物而命名的。后湖之名，系指该片辽阔的湖沼水淌湿地在汉口镇、玉带河的后边。这应该是从方位方向上的泛指，没有确切的涵义。

武汉地方志记载比较多的，以潇湘湖为主，且有平湖之说，后湖为汉口民间之称，此后后湖一名大为流行。因为后湖处于汉口镇西北部、毗邻玉带河，乡间别墅、园林小景、茶楼酒肆集中，成为汉口镇一大游观之处。后湖风光，成为诗人、词家、迁客、骚人赋诗作词歌咏的理想对象。而在这一歌咏中，以明太祖朱元璋的诗歌具有气势开阖的韵调：“马渡沙头苜蓿香，片云片雨渡潇湘；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朱元璋在鄱阳湖之战击溃大汉陈友谅后乘胜追击陈理至武昌，驻军汉阳，勒马眺望潇湘湖而写成此诗。武汉地方史志文献皆录存朱元璋该诗，但明初并未有后之名震天下的汉口镇，亦无潇湘湖可寻。朱元璋此诗或可能为明清修撰汉阳方志者所附会。尽管如此，汉口潇湘湖之美景、风物，最能激发诗人奇思妙想。我们能够经由诗人留存的诗篇描绘汉口后湖已经消逝的风景。

按照清朝嘉庆年间编纂的《汉阳县志》记载，汉口镇潇湘湖有八景，即晴野黄花、平原积雪、麦陇摇风、菊屏映月、疏柳晓烟、断霞归马、襄河帆影、茶社歌声。潇湘湖八景，在留存至今的诗篇中不能完全勾勒出此八景，但至少晴野黄花、麦陇摇风、襄河帆影、茶社歌声此四景在诗人的歌咏中有深刻印痕。

“淤后襄河二百年，平芜十里望无边。白云有影常垂地，青草无依欲上天。”

汉口后湖为后襄河淤塞后所形成的湖泊、水沼、湿地，自然风光十分壮观。青草绿甸一望无际，景色壮观，清朝初年即为汉口镇士民郊游之所。晴野黄花为八大景之首。后湖春季水涨草生，弥望原野，游人如织。“车如流水马如龙，未怕春寒料峭风。相约潇湘湖上去，踏青先看燕儿红。”“十里平湖红似锦，春光争放燕儿花”之“春光”，说明春季是后湖草茂花红之时。“城外楼船路本通，汪涵万顷镜波中”，这点明是乘船到后湖观景，自然就要经过玉带河了。

后湖“野旷烟无际，阴浓一桁杨；麦苗含浅碧，菜蕊散深黄”，春色景观荡人胸襟，牵人情思，而此地格调高雅、逸旷幽淡的茶楼亭榭，更让游人惬当于心。后湖最有名的茶楼为白楼。白楼，为白氏之故址，后为王姓人家所接手，名之为白蘋洲。白楼编槿为篱，积石为径；中构小楼，轩窗豁达，槛曲回廊之间设小座以供茗。栽植杨柳，绿阴垂幄，翠挹襟带，具有江南园林之胜、蕴藉风流之雅，更具品茗怡情之幽。诗人吟咏白楼有“踏遍芒鞋破藓痕，茶烟吹自白家园。半窗疏竹斜通径，一路垂杨直到门”句子。白楼之外，后湖茶肆还有涌金泉、第五泉、翠芗、蕙芳、习习亭、丽春轩等。赏春景、喝香茶之外，游人还可在此欣赏楚调、黄孝花鼓、木偶、杂耍的戏码。“湖田麦秀欲齐腰，湖肆茶香履冩交。傀儡登场筝聒耳，春情多上柳眉梢。”诗人周乔龄的这首《同人后湖晚步入市观灯》，道尽了玉带河、后湖一带春季景色的碧透和生趣。“曲曲栏杆短短篱，湖心亭外柳丝丝，风翻芍药徐熙画，雨酿黄梅贺铸词。”嘉庆年间，寓居汉口的吴兴诗人范锴所创作的这首《湖心亭题壁》，更刻画出了后湖的温润风雅。

当然，汉口镇之后湖并非只是供游人赏乐遣兴之所，也是贫苦农人开荒垦辟之地。“黄花地上无遮拦，池港沟渠积水宽。墩子人家分种地，只愁大水不愁干。”这首诗就很典型地说明，后湖有不少高台土石墩子，建木屋以自居，垦湖凼种地以自活。汉口镇所保有的双墩、罗家墩、韩家墩、贺家墩、天门墩、鄂城墩、金家墩等即是后湖的遗存。后湖湖人春季种麦子，夏季种蔬菜，冬季种黑白菜。叶调元《汉口竹枝词》谓“春来麦草秀成行，夏日盈畴苋菜香”，即是明证。即便到清末民初，汉口后湖还处于原始开发状态，诗人有“后湖万顷雨如烟，放下渔罾学种田”的观察，这说明后湖有湖泽、河流可扳罾捞鱼，有田畴能种植庄稼，没有完全融入汉口镇商贸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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