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向蜗牛借一颗牙

潮新闻客户端 黄彬倩

一块肉，被放置在切牙与尖牙之间，经过一番咬合，摩擦，无动于衷，无奈之下，筷子只能将肉的位置挪移到尖牙和磨牙之间，慢慢咀嚼，吞咽。

这是儿子最近一段时间的常态。吃饭这样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却因换牙期牙齿接二连三地下岗而显得尤为艰难。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镜子前，充满希冀的目光仿佛能填补空荡荡的漏洞。

时间的速度很多时候由心境决定。一段时间，被焦灼的心绪切割成密密的无数个节点，每一个凸起的节点又刺激着意识的神经末梢，将时间进行拉伸。换牙的经历于我而言早已是板结的记忆，掉落的牙究竟多久能长回来，我的确印象全无，只记得若是上排的牙掉了，需扔进床底，下排的牙则抛至屋顶，但无论哪个部位的牙齿，扔的时候必须双脚合拢，内心虔诚祷告，否则长出来的牙就会参差不齐。

缺失的牙给儿子的一部分生活带来了不便，但心急牙不急，于是我给他支了个招儿，让他去书里找长牙的方法，借此机会让他转移注意力。

某个晚上，房间里被投掷进一个兴奋的声音，“我找到方法啦！”继而一圈圈，波纹一般，在每一个角落里荡漾开来。儿子的话激起了我的好奇。“妈妈，你看，蜗牛有一万多颗牙齿。”顺着小手指的科普一栏，我着实也吓了一跳，不起眼的蜗牛，竟然拥有如此庞大数量的牙齿。突然，他轻轻地抓着我的耳朵：“妈妈，蜗牛有那么多牙齿，我去向它借一颗，它应该不介意的。”他似乎掌握了一个高级的秘密，又不想与外界分享。我望着他笃定的眼神，忙把舌尖涌动的一番说教顺着喉管一咽而下，转而笑着附和，“对对，妈妈到时候陪你一起去。”

厄尔尼诺现象的加剧，让雨露们内分泌失调，混淆了时令，梅雨时节的雨许久不见踪影。太阳鸠占鹊巢，卖力地下着火，水塘、沟渠被烧得只剩一副骨架，喜欢潮湿的蜗牛踪迹全无，儿子借牙的希望被热得发红的太阳晒得渐渐蒸发。

几天后的一个晌午，一阵闷雷响过，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下，惊飞满地的灰尘，继而，一场酣畅淋漓的降雨让自然再度复活。阳光剪碎的枝叶被雨水温柔地缝合，水塘和沟渠也得以喘上一口气，借牙的希望随着雨水的注入，再次变得充盈。雨将歇未歇，儿子早已按捺不住湿滑的心，拿出准备好的小盒子，一路小跑到了一处墙角。在湿滑的墙面上，他循着晶莹的线条，果然找到了行动缓慢的蜗牛，他雀跃地和蜗牛说明了缘由，温柔地将它请到盒子里带回了家。

夜已深，儿子拥着一个甜美的梦早早地睡下了，他深信妈妈会在一场神秘的仪式后从蜗牛那里借到一颗牙。

幽暗的客厅里，独留我和这只滑溜溜的家伙四目相对，我暗自苦笑，却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隔天一早，身体被一阵强烈的声音唤醒，“妈妈，蜗牛真的借给我一颗牙了！”我赶紧跑过去，一粒小小的白色乳牙从儿子的牙床里悄悄探了出来。他兴奋地抱了抱我，又跑过去捧起了那只帮了大忙的蜗牛连连道谢。

趁着露珠未散，我们将蜗牛放回了墙角，回来的路上，儿子快乐如初，他一蹦一跳，背后是一整个夏天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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