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一万种人生

探寻成长规律”

提到“模特”，你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印象是什么？维密大秀？何穗、刘雯？还五光十色像极了名利场缩影的T台？

今天我们的讲述者就是一位从事这个职业的姑娘，她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西装坐到了我们的镜头前，浓眉红唇，一双眼睛狭长深邃，不笑的时候就是那种经典的“厌世脸”，仿佛刚从大牌的平面海报上走下来似的。

出生于军人家庭的她却爱上了“模特”这个聚光灯下的职业，父亲从未认可过她的职业选择，即便父女俩逛街遇到了女儿拍的海报也只会给出：“这谁不能拍啊”的评价。爱情也受阻，学霸男友在收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后，就因为父母不同意而跟她分了手。

旁人看来光鲜亮丽的生活背后，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用一种理性又克制的语气讲述了她的苦涩与哀愁。

以下是她的讲述。

讲述者 媛媛

编辑 特蕾莎

带着脚链的大象

我叫媛媛，服装设计与表演专业毕业，从大学开始兼职做模特，偶像是知名模特刘雯。我热爱这个职业并打算一直坚持下去，我知道，有不少人对这个职业有一定的偏见，却没想到自己的爱情故事竟然也会因为这个职业选择而夭折。

这段感情发生在我大学即将毕业那段时间，对方是一个学医的男孩，成绩很好，稳重礼貌，长相也干干净净，是很招长辈喜欢的那种男孩子。初见他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怦然心动，一开始的交往很平淡，慢慢交流地多了，聊天越来越频繁，才慢慢开始产生了好感。

我们都是广州小孩，虽然专业领域不同，但能聊的东西还是很多，那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跟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无论线上线下陪伴感都很强，让人很安心。

我学的服装设计在兼职做模特，那时候已经收到了伦敦艺术学院的研究生录取。他是学医的，读完硕士要继续读博士，不久后也收到了北大研究生的录取。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正式交往，他就总喜欢描绘，我们之间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还跟我说想趁着考上北大的时间点，正式向父母介绍我。彼时经历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我，恰好也想要一个踏实的未来，对于他这样的想法也感到很开心。

于是在他正式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大早，他就兴高采烈地跟他母亲介绍了我。他母亲当时的反应挺平和的，就跟他说：“我很开心，你愿意跟我们讲你遇到的感情上的事情，我很乐意去听。”但是当天晚上就拉着他开了个家庭会议，就各种给他分析，觉得我们的人生轨迹偏差太大，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们觉得这个女孩不适合你。”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

一个未来要成为医生的人，一个未来要下无数判断挽救病人生命的人，却从来没有替自己的人生大事做过主，他早就已经过了18岁，却连选择什么样的女朋友都依旧要听从父母的决定。

当时我们俩感情并不深，他找我商量的时候我虽然心里难受、不服气，但自觉并没有立场给他任何建议，只能拿出一个成年人的理性和礼貌跟他说：“既然你父母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能逼你做什么，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他听了之后，跟我说了一番让我印象特别深的话。他说：“我从小到大就像是一只带着手链脚链的大象，被关在动物园里，到点吃饭，到点睡觉。我从来没挣脱过笼子，也没逃离过，但我觉得，我现在能挣脱了。我已经24岁了，不想再像个小孩一样被管着了，我不想放弃你。”

我知道，他这次鼓起勇气不光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更像是下了一个决心，要将自己的人生拽离父母画下的轨道，尝试挣开那串脚链。

但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他爸妈就又抓着他开了一次家庭会议。那天我刚好毕业，他本来要开车帮我去学校搬行李，早上也是一大早他就打来电话，说他昨晚跟爸妈吵了一架，心情很不好，不能过来了。我想，好啊，那就好好调整好心情再见面。

没想到第二天，他专门跑来我家楼下找我，一见面，我就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一看见我，他两只眼睛就湿润了，没等他说话，我先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他说：“我尝试过，我努力过，但做不到，挣扎不开。”

这是他的选择，虽然可能并非发自内心，但我只能接受。我替自己委屈，也替他感到难过。我一边觉得他不争气，怎么就那么听爸妈的话，一边觉得其实他爸妈说的是对的，我们确实不合适。

不久后我出发去了拉萨，想散散心，觉得在离天空那么近的地方，心情说不定就豁然开朗了。结果到了之后，我的高反特别严重，头晕、恶心，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在酒店躺着一动不动，吸氧才能稍微缓解。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人也会脆弱很多，更想找人倾诉，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那个每天跟我聊天的人不见了，而且是因为那么让我无能为力的理由。我给妈妈打去了电话，想聊聊天，结果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忍不住开始哭，一边吸着氧气一边哭，哭了二三十分钟，在她持续的安慰下，才好转过来。

回到家里跟朋友打电话，又哭了两回，这才正式跟这段感情道了别。

6个月的的完美爱情

我自认为不算是所谓的恋爱脑，面对感情的时候总是理性多一些，但是不可否认，爱情对我来说一直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你刚刚问我，做过最成功的事情是什么？我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很多的答案，拍过什么品牌的广告，考上了什么学校……。但说实话，我发自内心的想法还是，我最成功的的事情是真正深刻地爱过一个人。

有一个很烂俗的词，一眼万年，好像只有言情小说里才会有人用，说遇到一个人感觉这辈子就是他。但遇到他的时候，我真的感受过。

2018年，我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遇见了他，至今我都能很清晰地回想起那天的画面，好像历历在目。

那天他到的比我早，我一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他，也说不上非常帅气，但是一瞬间就吸引了我的目光。他坐在角落里卷烟，用手指轻轻抓起来几簇烟草，手指细长好看。我问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就给我解释，我们就这样开始聊天，成为了朋友。

后来我跟我们一起认识的朋友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很奇怪，说在我们遇到的那天之前，他好长时间都没有跟异性有太多接触，每回有女生主动接触，他也不太搭理。其实在遇到他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同样的状态。

电影《我喜欢的女子》

后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工作都挺忙的，他约我吃饭我一直都在拒绝。好在最后我忙完了，他还没有放弃，我们就约会相处了一段时间，聊天、吃饭。

相处了大概两周后，一个晚上，我们吃完饭，喝了点酒，还不愿分开各自回家，于是就坐在已经打烊的商场门口继续聊天。夜风微凉，他就借着酒劲儿跟我告白了。我当时想着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能在喝醉了之后商量呢？一时半会不想答应他。他看我一直不答应，就有点撒娇似的晃我，我心里一软，就答应了，“好吧，那谈恋爱试试看吧。”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那样的感情也只能存活在大学时光，无忧无虑，甚至对自己还没有太深刻的认知。我们每天就像两个刚刚接触花花世界的小朋友一样，找好吃的，去不同地方玩，一起去探索这个世界。我俩从来不吵架，酸得身边的朋友都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玩。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

好景不长，半年之后，他去了美国读书，我们就进入了异地状态。没有太多感情经历的我对于异地信心满满，丝毫不觉得畏惧，却没想到一两个月之后，我们就开始频繁地吵架，就像两个原本就没有太深厚感情基础的小朋友，对远在天边的人充满了思念，思念的背后还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和不理解。没多久，我们就正式分手了。

分手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独自一人去过自己的生活，身边好像总是缺了一块。

分手大概三个月之后，我才逐渐调整好状态，开始恢复原来的社交。有一回去见啦我们共同的朋友，对方的一番话突然点醒了我。他跟我说：“这才是你啊，以前见你的时候只知道你是XXX的女朋友。”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哦，原来分对了。”

我才意识到，投入全部去爱一个人的我，也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投入地爱一个人，它教会了我爱情最简单美好的一面是什么样，也让我明白了与强烈的快乐相依附的可能是强烈的痛苦。当你对一个人寄予了太多的期待，寄托了太多的情绪，你们的关系也有可能像是一触即发易燃易爆物品，引爆后可能给彼此带来伤害。

朋友跟我说，每每跟别人说起这段恋爱的时候，我好像总是笑着的，就仿佛还在恋爱中一样甜蜜。至今我也再没见过他，不敢见，怕破坏了他留在我心中的美好，也怕破坏了这段感情在我心中留下的美好。

模特 花瓶

我知道，很多人听到模特，第一印象就是花瓶。与橱窗里一动不动的塑料模特相比，真人只不过是有生命会动了而已，终究还是为了衣服而服务的架子。

因此，他们觉得模特这个职业并不值得尊重。在选择这个职业之前我就从心里否认这种看法，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自然地在镜头下表达自己的。跟很多别的行业一样，这个行业也需要天赋，需要运气，同样需要努力，需要思考。光是漂亮的面孔和高挑的身材根本不够用。如何通过肢体和表情表达态度？如何寻找到跟服饰跟物品最恰当的情绪？这些是一个优秀的模特需要思考的最基本的问题。

你知道吗？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刻，相机会发出“咔咔咔”的快门声，那是一种会让模特兴奋的声音，每咔一下，不管好不好看，不管别人认不认可，我都会发自内心的有一种喜悦。

我父亲是个军人，然后一直是老一辈的那种思想，就觉得这种职业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他会特别讨厌我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自己是模特，每回带着我去拜访亲戚或者见朋友，他都会介绍我说：“她是学服装设计的。”我这些年一直试图跟他掰扯这件事情，但是从来都没有掰正过。

电影《放大》

这些年我七七八八也拍过不少大品牌的海报，有一回我跟他一块儿去逛广州当地的一个大商场，刚好就路过我拍的海报。他看了一眼，然后用一种有点不屑的口吻说：“我年轻的时候要是走这条路，我也可以拍，谁不能拍。”说不通，没办法，不强求。

在我以前的职业生涯里面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摄影师会习惯你“最好卖”的那个表情，这个话有点难听，但说的是我自己。比如说，我有一个表情，某天被一个摄影师认可了，然后我会发现今天拍这个摄影师他喜欢这个表情，明天拍另一个，对方还是会为这个表情叫好，久而久之，就成了我的一个固定的表情。但是有一次我拍一个饰品的平面，品牌的设计师站在旁边看，对方突然说：“你能不能笑一下。”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已经不会笑了。长时间的规训，让我整个人像是被圈在了一套公式里面，麻木了。

我特别喜欢模特刘雯，可以说是忠实粉丝的那种，她的每一条微博我都会看，关于她的纪录片我也都会看，在了解她的过程中我会发现，她是个很爱笑的模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反正这事儿是挺困扰我的。

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

有很多没接触过这个行业的朋友都会问我，这个圈子是不是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乱？或许以我的一己之力去说这样的话有点微不足道，但是我还是想说，如果你真的只是安安分分地想把模特当做自己的一个爱好或者事业去做的话，你是可以非常干净的生活在这个圈子里面的。我们班的同学，29个人，都很干净，跟普通的大学生没有区别。你不能否认，进入这个圈子里的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有他自己的欲望，但你仍旧可以选择只做好自己的工作，追自己的梦。

我爱这份工作，但并不想把它变成全职，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把它当成了事业去做，时间可能会冲淡这份快乐，就麻木了。像现在这样那有一份其他的工作，把模特当作爱好，是我觉得最好的状态。这样我才能够没有任何负担地去享受这件事情，去享受每一次快门声响起的时刻，那种兴奋感。

或许未来，我还会遇到很多对这个行业着有色眼镜的人，但我并不会因为他们的目光而放弃自己的路。如果因此而错过了一份看起来不错的爱情，我当然还会无奈，会难过，会流泪，但如果我真的因此而放弃了这件事，那种后悔一定比现在还深刻。我得诚实得面对自己，面对自己想要追求的那种生活。

本文为真实故事，为保护受访者隐私，媛媛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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