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的那顿早餐

1987年5月，我到安徽歙县采访。那个年代，对于这座县城被评为历史文化名城，知道的还不是很多，我也是刚刚开始接触，歙县对于我来说，也是没有什么印象。

社领导先去了南昌，又到江西共青城，我到歙县去等，为此早到了两天。不去不知道，这一去才发现，歙县之所以被评为第一批24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与北京、上海平起平坐 ，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早到的两天，我在歙县一个姓程的小伙子陪同下，在县里转了个遍。许多年过去，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不是歙县的城楼，也不是全国独有的许国石坊，更不是陶行知纪念馆，当然也不是那白墙黑瓦的民居。

那是什么呢？说出来您可能不信。那个年代，进了歙县的城楼，过了许国石坊，还是古老县城的小街小巷，特别适合拍三四十年代的电影和电视剧。在许国石坊的右手边，有一个杂货铺，卖些传统的杂货。

我站在杂货铺前，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售货员，正在用毛笔在一个特别传统的记账本上记账，我顿时惊呆了。我心想，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古老的记账方式，而且，还是用毛笔书写。

也许是职业习惯，我很好奇，上前询问，“大姐，您记的那个账，可以让我看一眼吗？”

售货员大姐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尽管如此说，还是将账本递给我，“没有什么，就是记账而已。”

那时的我，还很年轻，小心翼翼接过账本，翻开一看，更加惊呆了，这那里是账本，明明就是标准的迎头小楷吗？看到我惊呆的表情，售货员忙说，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记账。听到这位售货员大姐的话，我心里想，这难道就是历史文化名城的底蕴吗？

浏览了一下账本，我双手捧着 恭恭敬敬地将账本递了回去。我又看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买了货，那位大姐收了钱，再次翻看账本，用毛笔工工整整地记了账。尽管买东西的人不断，但是，卖一份货，售货员记下一笔。

第二天早上，按照县里的安排，我在下榻的紫阳宾馆吃早餐。我的早餐是按照标准配送的，有一点小菜，还有鸡蛋和主食，还有稀饭。对于我这种不大吃早餐的人来说，这样的早餐，绝对是丰盛的。

隔壁的桌子，有两个外国人，也在进早餐，但比我的要丰盛的多。也不用奇怪，那时中国人接待外国人，都是极尽地主之谊的，生怕照顾不好。这可是外事活动啊！即使到了今天，招待外国人还是有讲究。

就在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两个外国人，非常羡慕地望着我，不经意间，我发现他们注视着我，我转过身子，和他们打着招呼。那时，大学学的英语还没有忘，顺便就与他们聊了起来。

我问他们，为什么看着我。没有想到，他们说，看我吃的那么香，要和我换着吃。我问他们：“饭菜不好吗？”他们的回答更让我吃惊，“太好了！吃不下去了。”我又问他们，“这么好，为什么吃不去呢？”

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他们说，“就是因为太好了，浪费了！”他们看我会说英语，就对我说，咱们换一换，你吃我们的，我们吃你的！我赶紧摇摇头，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

我很快地吃完了早餐，那两个外国人依然还在吃。为了看明白，我拿了一根牙签，假装剔牙，看着两个外国人怎么吃完这顿早餐。正在我耐心等待的时候，接我的小程到了，我只好向两个外国人招招。

出去之后，我将早上与两个外国人吃早餐的对话，简略地告诉了小程。小程悄悄告诉我，这两个外国人，来了十多天了，他们都是研究历史的，到我们这里来，主要是为了研究“徽学”的。

听到这个名词，我懵了。小程向我解释，徽学是专门研究古徽州文化的一门学问。每年在不同的国家召开“徽学”的研讨会。中国人研究“徽学”刚刚起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我突然想起，早餐前，我曾经在宾馆的小卖部看到一本书，于是，赶紧对小程说，我们去买一本书吧！到了小卖部，我对服务员说，你给我拿这本《徽学论文集》。时间过得真快，转瞬快四十年了，那本书还在我的书柜里藏着。搬过几回家，都没有舍得丢掉。

这几年开始学绘画，对渐江、黄宾虹等新安画派，有了一些了解，在以歙县为中心的新安医学、新安艺术、新安国画等等，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对徽州的笔墨纸砚、徽州的砖雕和盆景，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我一直都在想，能否再一次去徽州，体验一下李白“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这句诗的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