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中国科学报》 记者 胡珉琦

科普作家冉浩关注生物入侵现象已经很久了。

早在15年前，冉浩在参与一档科普节目期间，就曾向一位编导建议，可以做一些关于外来入侵物种的节目，却当场遭到了“拒绝”。理由是，害怕引起恐慌。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讳疾忌医。

“恐慌的源头是未知，做科学传播，不就是要消弹公众的未知吗？如果我们遇到题材就绕着走，每次都讳莫如深，那才是为恐慌蓄力，也是科普工作的缺位吧。”怀揣这样的心思，终于在不久之前，他把“积攒”了多年的入侵物种故事写成了一本博物纪实书——《物种入侵》。

人类活动所引发的外来物种入侵是造成当代生物多样性持续衰减的重要推动力量，关于这些物种的名单正变得越来越长。“这些变化因人而起，我们至少应该去了解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才有可能做出适当的应对。”冉浩说。

《物种入侵》，冉浩著，中信出版集团2023年4月出版，定价：69元。

“破坏者”都不止一种危害

在全世界范围内，经由人类携带、大宗货物交易、交通工具携带等途径，原本定居本地的物种传播到世界各地，成为入侵之地的不速之客。它们或者寄寓一角，安于现状，或者反客为主，在新的环境中胡作非为。

在《物种入侵》中，最经典的案例要数红火蚁的入侵史。

红火蚁的原产地在南美，约1918年前后传入北美，1930年首次被采集到后，就被称为“残暴火蚁”。它的适应性非常强，能快速落地生根，形成自然种群，很难防治。

根据红火蚁在美国扩散的历程推算，它们每年向西推进大约200公里，如今有4000万美国人生活在它们的入侵地，每年有数以万计的人被叮咬，严重者出现过敏性休克，甚至死亡。

几乎没有哪个入侵物种只会带来一项麻烦。据统计，在美国南部地区，因红火蚁对电气与通信设备的危害造成的损失一年可达50亿美元以上。不仅如此，红火蚁在农业生产中是一种重要的害虫，而在生物多样性的破坏中，它们能让本土蚂蚁物种的丰富度严重下降。

当然，红火蚁也会向外传播，澳大利亚、新西兰、中国都是它的入侵地。

生物入侵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普通人似乎毫无察觉。

比如，夏季夜市里被追捧的小龙虾在大约100年前进入中国，一方面作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另一方面则成为生态系统中面目可憎的入侵者；看起来非常可爱的小兔子进入澳大利亚大陆的生态环境中，引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生物入侵事件之一；家猫跟随人们来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墨西哥加利福尼亚湾群岛的某个特有鹿鼠的种群只因被带上岛的一只猫而整体灭绝；绿色植物并不一定意味着好的生态，大片的绿色同样可以是生态的荒漠……

在本书中，作者基于入侵物种在国内的情况，每一章从一种或一类重要外来人侵物种切入，探讨一个典型问题，全部章节加在一起，共同构建起对于入侵物种的知识体系。

让了解“战胜”恐慌

公众会因为知道了某个外来入侵物种而感到恐慌吗？这是冉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他认为，多数情况下是不会的。

“只要大家意识到，其实我们经常会遇到它们，甚至我们身边就有很多顶级的外来入侵物种，我们对这些物种其实都相当熟悉。比如餐盘里的罗非鱼、小龙虾，鱼缸里的水葫芦、巴西龟，花瓶里的富贵竹或幸福草，如果它们散逸到野外，都是一等一的外来入侵物种。”

冉浩也表示，事实上，多数外来入侵物种并不会对每个人的生活造成多大的直接影响。哪怕是如红火蚁这样有可能造成直接伤害的物种，身处疫区的多数民众也不常被叮咬，会产生严重过敏反应的只是极少数人。“问题是，相当多的人并不知道我们正与很多入侵物种共同生活。”

冉浩最关注也最熟悉的类群还是蚂蚁，他曾在很多城市的街道上观察过蚂蚁。“那里的蚂蚁非常多，但它们几乎都是外来入侵物种，比如黑头酸臭蚁、长角立毛蚁等等，本土蚂蚁几乎找不到，甚至连外来蚂蚁都可能已经换了好几茬儿了。可是，行色匆匆的人们对此视若无睹。”

“谁会在乎那些满地爬的小虫子呢？没人知道这些蚂蚁是外来入侵物种，更不用说去思考它们给生态环境带来的影响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

告诉公众，有许许多多来自异国他乡的生物，它们就在我们的周围，经了解，从而采取行动，这是冉浩写作这本书的初衷。

小火蚁的“吹哨人”

值得一提的是，2022年1月，就在冉浩修改书稿的过程中，他接到了几位蚂蚁爱好者发来的线索，疑似在广东汕头地区发现了一种著名的入侵物种——小火蚁。

冉浩介绍说，小火蚁和红火蚁一样，以其毒液闻名。它不仅会带来过敏反应，如不小心蛰刺人的眼睛还可能致盲。此外，它还会捕食昆虫，危害农作物，甚至导致农田彻底废弃。它对经济造成的损失仅次于红火蚁。

于是，冉浩立即采取行动，他与华南农业大学教授许益镌，以及华南农业大学红火蚁研究中心合作，不仅快速采集到了样本，还对其进行了DNA测序。

在确认了该物种确实是小火蚁后，他们决定做一回“吹哨人”，直接向当地政府部门上报的相关情况，并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

冉浩坦言，事实上，迄今为止，在被入侵后，罕有国家或地区能彻底清除小火蚁。因为它们太小了，很难与普通蚂蚁区分开来，并且它们可以在各种生境下筑巢。

但无论如何，想要消灭小火蚁的关键之一就在于，迅速对其进行准确识别，并将它们和本土蚂蚁区分开来，这也有赖于及时公开披露信息。

同年4月，冉浩和几位专家在《农业科学学报》（英文版）正式发表了论文，这也是中国大陆的首次小火蚁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