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赏析︱江南五月杨梅甜

作者: 陈 泉

我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也将老至江南。

每年春末夏初的农历五月,北上的热空气与南下的冷气流在这里交锋拉锯长达半月。空气沉闷潮湿,阴雨连绵不断。江河溪流“桃花汛”汹涌。此时,正值这里的杨梅成熟期,所以,就有了中国江南独有的“梅雨”季节。

杨梅,长江以南众多的水果之一。它呈圆形,和大的龙眼,荔枝一般,最大的近似鸡蛋。最先是青涩细小的硬果,躲在墨绿的树叶下。随着气温的升高,果子迅速长大。颜色由青泛白,我们称之为“发泡”。再过几天,就变成了淡红色,像婴儿娇嫩的面颊,随后变成了大红,深红,像是少女害羞的脸。最后变成了黑红,我们说它是乌。这时,摘上一颗放在手上欣赏,果肉表层隆起颗粒状的红水泡,光色生动,像映着朝霞的露水。忍不住用嘴轻轻地啄开它,就看见了那新鲜红嫩的内部,像有无数根银针排列整齐紧密地立在果核上。同时,也染上了我们一嘴的红水。口中的味蕾被迅速激发,不由自主一颗一颗往嘴里塞。

杨梅的滋味也因颜色的不同,很有层次感:淡红的主酸,酸中带甜,大红的主甜,甜中略酸。乌黑的便单是甜。杨梅的吃货们,一般都是按照乌,红,淡的顺序连同果核(我们称之为“梅子骨”)一起吞进肚里。然而,即便单是甜的乌杨梅,依然改变不了酸的属性。你若不信,饱餐一顿杨梅后,再吃别的东西,就会感觉牙齿酸了,软了,连豆腐也咬不下。

然而,我仍然爱它。每次必吃一个大饱,一直要吃到梅子骨填满到喉管上方才罢休。有时恍然悟到了吃多了会影响下一个主食的食欲,但总是诱惑战胜了理智。唉,杨梅真是一个让人不长记性的东西。

其实,我对杨梅的认知和钟爱与我年少时的成长密不可分。日前,发小从乡下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屋后栽种的几棵杨梅成熟了,要我去一趟。

我说,好的。我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就来。

一个时雨时晴的星期天,我驾车如约前往发小家。两小时后,发小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到了我。他把早已准备好的雨鞋,雨衣,长钩,背篓交给我,不作片刻停留直接上山。

他说,趁现在不下雨,我们赶紧去摘杨梅。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本来只有十几棵杨梅树,可我眼眶里却被红艳的杨梅装满了。站在树下,就像站在满天星斗的夜空下,只不过这星斗是红色的。

发小见我发愣,对我说,快动手摘呀。说完,他也不管我如何发呆,就独自风风火火地劳作了。

我呢,面对这么多让人垂涎欲滴的杨梅竟不知所措。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瞧瞧这棵树的红,又望望那棵树的个大,眼睛和手似乎不够用。手里摘到三颗杨梅,就直接往嘴里塞进两颗,才放一颗到背篓里。这种“嘴”“篓”并进的摘法自然是很慢的。我的肚子渐渐撑涨了,背篓里才装了浅浅的一层。

摘杨梅本是一件又苦又累的力气活。我肚子填满了,也累得不想动了。过了一会儿,发小就驮着满满的一背篓杨梅来与我会合。当他看到我的背篓才装了一小半的杨梅,二话不说,拿过我的背篓又去摘了。

看着发小不太坚挺的背影,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几十年前两小无猜的岁月。他大我几岁。在我面前一直以老兄自居。这种自居,不是随便使唤小弟,动辄训人的那种,而是悄无声息对我的关爱,照顾。小时候与人打架,他总是冲在前面保护我。长大后,有了各自的生活。但只要有事,招呼一声,不求回报。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我们一起砍柴,吃酸杨梅比赛,下河摸鱼,风风雨雨几十年。我进城了,他坚守着自己的农民身份,关系却一直未曾疏远过。

“咳!在想什么呢。”发小又背驮着满满一篓杨梅回来了,对我说一声。

“不想什么。”

“走吧,快要下雨了。”

我俩各自背着一篓满满的杨梅往回走。快到家门口,他要我车子的后备箱打开,他把背上的杨梅塞了进去。

贤惠的嫂夫人做了一桌子菜。由于吃的杨梅太多,牙齿使不上劲,饭未吃几口,菜未吃几筷,但满满的情意吃进了肚里。

“我也不留你了,趁杨梅新鲜,快回去给弟媳和贤侄尝尝鲜吧”。饭后,发小对我说。

车子启动了。后视镜里的发小一直站在原处,目送我的远离。这时,东坡居士的一句名言突然涌现在我的脑海:“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我想,是否也可以借用一下表达我此时的心境?

杨梅有很强的季节性特征。但是,这山,这水,这情,这人却是永恒的。

我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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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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