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个像白鹿一样的古镇,有如此绝处求生的风水

十多天前,我第一次来到这个藏在深山里、外地人似乎没听闻过的白鹿小镇,就已经被深深地震撼了:背靠苍郁的龙门山脉,面前濛濛绿水的湖光山色,各种样式新奇的空间设计,堡垒似的高楼、斑斓色彩包围的街道,还有颇具哥特风格的天主教堂……

我敢说,在我走过的川内古镇里,还没有哪一个,有资格跟白鹿镇相比——这里曾经所聚集的灵秀之气、慷慨之气、风云之气,直到今天,都撼动人心。

创意灵感无处不在,每一个转角,你都能发现满满的惊喜。以坡地、草地、广场、街道等多项细节表现出法兰西民族的浪漫情怀,不免令人有一种“站在近代史潮头”的兴发感动甚至思如泉涌。

周慎王五年秋,秦从石牛道伐蜀。蜀太子退至逢乡,死于白鹿山。白鹿镇就因白鹿山得名,它见证了古蜀国的灭亡。洪武十一年,朱元璋封其十一子朱椿为蜀王。以后历代蜀王均为朱椿后裔。

1895年,法国传教士洪广华穿越大半个中国来到白鹿,出巨资,并花费13年时间在此修建了两座专门培养四川地区天主教高级神职人员的神哲学院:上书院和下书院。上书院又称领报修院,以钟楼为中心,围成一“四合院”,院内建筑多为二层,一楼教室、办公室、厨房等,二楼则是学员寝室。

自此,白鹿成为川西北天主教教徒习修和培养高级神职人员的地方,四川地区近代神职人员多毕业于此。后又有多位法国传教士在白鹿一带工作和居留,白鹿镇很快便成为一座“法式风情”小镇。

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大有“玉带缠腰”之势的神哲学院是名副其实的风水宝地,可洪广华万万没有想到,神哲学院建在了龙门山地震带地质极脆弱的区域,不到30年时间里,多次遭遇泥石流。1934年被迫停止使用。

要怪还是要怪白鹿的山水,重重叠叠,一定要与世界接轨,那教堂的尖顶能放出神光。

神哲学院建成后的1920年,一名叫伊莎白的5岁小女孩在其父母的影响下来到白鹿。随后,伊莎白年年暑假都来白鹿,下河摸鱼游泳,林中采果,与乡村沾满泥土的孩子一起疯玩,附近海拔近2000米的原始森林白鹿顶更是她的乐园。

小女孩出生于中国四川成都的一个加拿大传教士家庭。其在白鹿生活的那段时间,正值世界罕有的基督教运动大潮汹涌。“到地球上福音未至的巨大空白之地去!”激发了许多爱幻想的北美青年。到中国去,更是许多包括伊莎白父辈等热血青年的首选。他们以为传播了福音,中国就会变成基督教之国。

伊莎白和白鹿结缘,就是因其父母初到中国时,即被派往白鹿镇学习。伊莎白因此认识了白鹿。

白鹿四周被群山围绕,北部的天台山峰峦连叠。这样的好山好水是用来颐养人精神的。伊莎白爱上了白鹿,进而又爱上了中国,并留在中国生活和工作。此后,无论是做人类学家,还是新中国英语教学的拓荒者,白鹿镇,都是伊莎白梦开始的地方。

我觉得伊莎白来中国是一个近代中国之谜。多少年来,面对这样一个仙居逸处,伊莎白就像一个静思的高人,一直在参悟其中之奥妙。

崇祯十七年三月,明京都被李自成攻陷。同年八月,张献忠攻下成都,城破时,第十三代蜀王朱至漱投井自杀。就在这年,蜀王后人的一支在广汉定居。数代后,一对叔侄自广汉来到白鹿谋生。

古时的白鹿,山高路险,周边的偏桥子隘、余家山隘和分水岭隘,构成天然屏障,使这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当然,白鹿山水的温柔宛转之中,又有纯直的刚烈硬朗之气。后来,它成为了近代史上第一个创办新式学校、第一个开办邮局、第一个引进茶叶种植、第一个引进天主教的乡镇。

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朱清时即为那对叔侄的后裔。其祖辈朱三益曾帮着法国神父在白鹿修教堂,朱三益的孙子在白鹿教书。朱家见证了白鹿镇的发展,

朱清时于1946年在成都出生,1949年随父母回到白鹿。成人后,因其在激光领域的卓越贡献,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先后担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和南方科学技术大学校长。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思想也是如白鹿一样山重重水复复,裹挟着身后一股股近代史滚滚而来的动能,朱清时当为白鹿镇最为出名的现代人物。

其实,到了朱清时父亲这一辈,就开始有走出去,去读书,改变了朱家的历史,后来有更多朱家人开始走到全国、全世界。“可以说,白鹿镇是四川走向世界、接受西方先进文化的第一镇。”

我还是要说,在四川,从来没有哪一个古镇,像白鹿小镇这样面对山重重水叠叠的风景:龙门山——白鹿湖——道观——教堂——走出去的朱家人——请进来的伊莎白……甚至看得见的更远的山更远的水。

2008年是神哲学院建成100周年,白鹿镇本打算在它百岁寿诞之际,在领报修院原址打造一座四川天主教博物馆。一场史无前例的地震提前光临:

那是个一如往日的下午,待嫁的新娘们身着好看的婚纱在领报修院主建筑前大摆POSE。忽然天摇地动,领报修院顷刻间化作废墟。那座见证中法友谊的拱桥也断为半截。

断桥

已变身为白鹿小学的下书院的两幢教学楼中间的空地,正好处于龙门山前山地震带上。地震发生时,其中一幢瞬间垮塌,对面那座却毫发无损,但被整体抬升了近三米。

触不及防的白鹿人从地上爬起时,脸上露出了惊异之色,“最牛教学楼”很快便在当地传了开来。

救援工作非常到位。上书院以领报修院建筑残体为基础,用一种独特的打造手段让新老建筑相互拥抱,只是“四合院”里已是空空如也。也许它就是想空在那儿,即使没人祈祷,没人演戏,也留在那儿一个巨大的空间,让鸟儿鸣叫时有回声,鸽子咕咕叫时有共鸣。

下书院成了地震遗址博物馆,“最牛教学楼”是它的镇馆之宝。

十年后的2019年,准确说是2019年6月25日,白鹿镇迎来了伊莎白和她的三个儿子。这时的伊莎白已是104岁高龄,距离1915年她的出生,已是恍若隔世。魂牵梦萦的白鹿终于等来百年前的孩子。伊莎白东看看,西瞧瞧,尖顶的小楼,雕花的门窗,石块镶嵌的路面,无不透出浓浓的欧洲风情。上书院毁了又恢复了,栉比鳞次的商店、旅馆,装修典雅……

“奶奶,你看,那就是白鹿顶!”伊莎白抬眼望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喃喃自语,“重建的白鹿镇,比地道的法国小镇还要漂亮!”

此年9月2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身份为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加拿大籍老专家伊莎白教授荣获“友谊勋章”。颁奖词是这样的:伊莎白·柯鲁克,新中国英语教学的拓荒者,为我国培养了大量外语人才,为中国教育事业和对外友好交流,促进中国与加拿大民间友好做出杰出贡献。

那年,白鹿小镇记住了世界文坛风雨中,一个真人的风骨。近百年的岁月在伊莎白的指尖碎成了闪光的霜尘。笑看沧海,独立滩头。

在四川,从来没有哪一座古镇,像白鹿小镇一样,拥有如此独特的与近代中国相关联的人和事。它就像一个熙熙攘攘、来去匆匆的舞台,锣鼓声、胡琴声、管风琴和大提琴声,苍凉又温馨,激越又平静,终定格在往岁的经纬中。

严格说,白鹿镇进入大众视野还要归功于2013年《萌芽》杂志刊登的一名叫七堇年写的一篇文章——消失的废墟。让不少外地人知道了“天府之国”成都市区77公里外的彭州白鹿镇有座领报修院,它建成百年,是座专门培养天主教传教士的神哲学院。

神哲学院虽已“家徒四壁”,但它的的确确记录了基督教在四川乃至中国的发展。重新站立起来的领报修院,完整地复活和再造了神哲学院某个独特的时空和白鹿人的某个生命一刻。

神哲学院就是白鹿这座小镇的灵魂和缩影。你可以不信上帝,但你不能拒绝美,人在小镇里东奔西走,哭笑怒骂,上帝就在墙上看着这一切,很宽容。天使们吹着喇叭弹着竖琴,在神龛里表演,人神各演各的,互不干扰,可白鹿民众精神生活的细节都在里了。

往事并不如烟,浮生也并不若梦。在领报修院那欧式教堂常见的圆拱形窗棂和彩色玻璃中,我看到了隐于其后的“罗马”和“哥特”。当我从那书有 “SEMINARIUM ANNUNTIATIONIS”的拱门下穿过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下方的建造时间——1908,有一种影影绰绰,荡出另一个时间和空间的恍惚。

这个时光深处的光点,被突然响起的管风琴吹醒,超越了抒情的松软,仿佛和一个旧物重逢,整个世界、历史、文明,都在眼前展开。真像是大自然的风,群山回响,幽谷震荡。设想某一天,自己能够成为搭建这座精神高塔的成员,又该怎样。

当地人引以为傲的朱家祠堂未能亲临。据说祠堂中间有个主墓,碑上文字详细介绍了朱家如何由广汉迁移来此定居,进而繁衍生息的……但我绝对能从朱清时多次回到成都、慢条斯理地谈及过去,满脸旧岁片影的面颊上,嗅到朱家历经的千山万水。

人在山边,才成其仙。站在领报修院白色礼拜堂中,忽然发现,白鹿镇的位置,上是白鹿顶,下为白鹿河,夹在中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白鹿镇,都雄踞在龙门山中间,横空出世。

从来没有哪一个古镇像白鹿一样,有这样绝处求生的风水,并令其早早地站在了生命的高处。这何尝不是道家哲学的阴阳变化和山水画的开合张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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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标签:白鹿   广汉   天主教   基督教   传教士   古镇   龙门   中国   书院   小镇   风水   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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