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之旅-植物的诺亚方舟之六

文老侯

麦克今天来中国采集植物，相对来说是安全的，有中国本土植物园和院所提供帮助，他们也保持着良好关系。而威尔逊的时代，却需要用生命背书。

威尔逊初次来华是1900年，最后一次离开是1911年，这两个年份用中国纪年表述，一个是庚子，一个是辛亥，这两个年份充满了刀光剑影。威尔逊的中国采集历程恰好和大清王朝的末世时光重叠，当他穿行在中国西南的高山峡谷中时，这个风雨飘摇中的王朝正在经历最后的动荡。

威尔逊来中国之前，西方植物猎人在中国的采集活动已经进行了几个世纪。与以往植物猎人不同，此前欧美植物猎人在中国的植物采集都是在东部的园林和乡野，甚至是花卉交易市场，而威尔逊的植物采集是人迹罕至的高原和峡谷。

麦克几次来中国进山采集，今天的交通四通八达，公路通往任何一个县乡，直达山脚下，而威尔逊的交通工具只有船和轿子，其余都依赖步行。

印开蒲老师说，威尔逊走几天的行程，他今天半天就可以抵达，因为今天的川西公路四通八达，到处是通途，那个时候，只有茶马古道。

威尔逊专门拍过他的轿子以及他乘坐轿子的雄姿。印开蒲老师说那时的中国人坐轿子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相当于坐奥迪。

麦克想体验一下轿子的感觉，我们找来一个滑杆，让麦克坐了上去，轿夫步行在山崖上，没走几步，麦克就大呼小叫歪斜着从轿椅上滚下来。这个习惯走在山路上的当代植物猎人，对山道上的悬空感产生畏惧。

威尔逊记载，他虽然配备了轿椅和轿夫，但很少乘坐，行走在茶马古道上，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滔滔江水滚滚而过，大概和麦克一样，他也有悬空的恐惧感。

麦克出外采集植物，沿着威尔逊的足迹去拍摄，随身携带手机、信用卡就可以了，而威尔逊一行需要携带铜钱。那他需要携带多少呢？

拍摄之余，印开蒲老师、麦克和宜昌园林局的向科长三人坐在山坡上计算威尔逊一行，需要携带多少斤的铜钱。

麦克查阅了阿诺德树木园的记录，威尔逊有五张银行汇票，合计7000英镑。

威尔逊记载，1903年，他乘小船穿过三峡时，船上的一个纤夫被另一条大船撞入江中淹死，死者仅获得6400个小钱和一副棺材的赔偿。威尔逊哀叹：“一个中国人用性命换来的钱，仅仅相当于15个先令。”

印老师折算一下，一英镑是8500个铜钱，一个铜钱重量4克，那么，7000英镑的铜钱，就有约25吨。

我们理解了为什么他出外要带上那么庞大的队伍。所有的植物猎人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亨利不是，威尔逊也不是。

萨金特警告他，植物猎人面临的最大的敌人，不是大自然的危险，不是植物采集的困惑，而是自己的孤独，植物猎人要习惯孤军奋战。

亨利除了给威尔逊介绍植物，也给他许多建议，招募一支队伍是其中之一。

威尔逊的日记和照片都提及他的随从队伍。我一直以为是他招募的，后来看了奥古斯丁·亨利的自述才知道，那支队伍是亨利招募的，亨利把名单推荐给了他。

亨利是中国采集植物数量最多的植物猎人，但他是宜昌海关助理医官，并不能经常外出，他的植物采集大多是雇人完成。

威尔逊的照片里有大量的码头图像。宜昌是一座因水运而兴起的城市。它处在三峡咽喉，舒缓宽阔的长江到此为止，再向西，就进入了水流湍急，礁石密布的三峡。

李白诗：朝发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说的就是这里。白帝城在宜昌西边的奉节，江陵也就是荆州，在宜昌的东边。

宜昌全城三分之一的人靠码头为生，亨利招募了他们，是他们深入巴东、神农架、奉节和云阳。在亨利指导下，这些宜昌人早已是经验丰富老到、货真价实的中国本土“植物猎人”。

威尔逊拿着亨利的名单，重新招募了这些人，并确定满阳、饶先堂、姚天成、石世月和邓明华等12位宜昌人作为他雇请的植物采集团队成员。

威尔逊不仅和他们签订了雇工契约，还办理了工作执照，这是威尔逊和一个叫邓明华的人签订的雇佣合同。此后的11年里，威尔逊四次来华，都会召集这些人，一起行走在中国西南的茶马古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