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散文绿韵

早起10分钟，这是指导员的习惯，也是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静静地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望着被血红的太阳浸透的云层，还有淡淡月亮的影子若隐若现。指导员双手撑地，感受微微的凉风拂面而过，倾听着香樟树叶轻轻地奏出的晨曲。

营区还在沉睡，不过，也有人早已苏醒。天刚泛白，炊事班的操作间里就已经热闹非凡，刚蒸出来的雪白馒头冒着热腾腾的气，就像六点钟起床跑完“燃脂三公里”的警卫班“胖胖组合”一样。看着他俩头顶呼呼地“起雾”，指导员真担心：“别蒸发了！”

指导员突然发现，好像一夜之间，营区里光秃秃的树干上吐出许多嫩绿的枝芽，枯黄的草坪也有青绿的“小家伙”探头，它们是先锋队吗？是看看春天是否又到人间了吗？这样的话，绿意浓浓的军营肯定近在咫尺了，因为它们要告诉同伴：时候到了！

伴着一阵清亮的哨音，起床号响彻营区。

列队、集合、出操。短短十几分钟，天已经大亮。

队伍训练完毕带回时，不少人还打着哈欠，睡意蒙眬。

“困不困？”

“困。”底下传来小声的私语。

“看来是练得不到位啊，不行的话，再来一次？”

“哎，指导员，不至于，这是春困，正常现象。”

“是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那为什么……”指导员本想举几个连队正面的例子，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先这样，解散，大家迅速整理内务、打扫卫生。”

“指导员，今天上午的课按计划进行？”早饭后，值班员到指导员门前，探出个脑袋，手里还攥着哨子。

“推迟半小时，让大家把与绿色有关的东西带上，上课用。”值班员听得云里雾里，指导员补充道，“要与部队有关的，绿色的，其他不限。”

“同志们，根据思想政治教育计划安排，今天第一节课是连队自主教育时间。这节课，我们换个形式，我听大家讲，主题就是‘我和绿色的故事’。”指导员说着就往台下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我看有人准备得挺充分，那就从警卫班的小胡开始吧。”

“这讲啥啊？”小胡在台上满脸疑惑地望向指导员。

“随便讲，你手里不拿着东西呢嘛！”

“这是毛巾啊。指导员说要拿绿色的，还不能与别人重样，我一想，这制式毛巾不就是绿色的嘛，我就揣过来了。”小胡说完又卡住了。

“别老看我，讲故事。”

“没啥故事啊，这……”小胡犹豫了一会：“这毛巾，我不止一条。嘿嘿，一条是洗漱用的，叠得整整齐齐，一条是搞内务用的，可好用了，吸水、速干！还有一条……就是放在枕头上的，这样每次洗毛巾就行了，省得每次洗枕头套。最后还有一条，悄悄放在挎包里，紧急集合就不用跑到水房拿了……”小胡越说声音越小，台下却“喝彩”不已。

“挺实诚啊，今天是上课交流，大家随便讲，我觉得小胡讲得不错，多聪明的年轻人。你是不是把今年的被装指标全买毛巾了？”指导员带头给小胡鼓掌，笑语一片。

“毛巾太低端了，谁都能想到，看我的。”一个新晋副班长上台，拿出军用水壶，剥掉外面的迷彩布，露出深绿色的壶体，“绿的吧！不过这个水壶侧面有一块凹进去了，这是去年临机拉动时爬战术留下的，不小心撞在了石头上。那是我第一次大晚上爬战术，真刺激！”说着就要下台入座。

“等一下，等一下，你是不是没讲完啊。”指导员突然站起来，伸出右手食指。

“这……这不好讲吧。”副班长笑出声来。

“自己干的，还不好意思讲？我来补充一点。”指导员又站上了讲台，“那天晚上，大家肯定还记得，我们先组织了紧急集合。集合后，我对大家携带的装具进行检查，其中一项就是按照战备要求装满水，晚上光线不好，看不清楚，所以我就让大家把水壶都打开，我挨个儿用手指去轻轻地试。”说到这儿，指导员向着已经笑得快直不起腰的副班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们有个小伙子啊，装得不可谓不满，只不过装的是开水——同志们，是开水。我现在手还在隐隐作痛。”说到这，教室里已经沸腾了。

“所以，我下次检查的重点不是大家有没有装满，而是有没有定期换水，方式呢，就是所有人大灌一口！记住啊，猛灌一口。”

“哎呀，当时没抢到水源，就把开水灌进去了。”副班长大声解释道。

“我也带的是水壶。”说话间，修理班的一级上士老林拿出了老式的绿皮水壶。

“这是我刚当兵的时候发的，一直没舍得扔。”老林举起保养得依然光亮的水壶，“它陪着我东征西战，从西南到东北，又到这江南。现在的水壶质量更好，又耐用又保温，可有时候我还是乐意用这个老伙计，嘿，也许这就是大家说的‘年轻真好’，这里边装过河里打的水，树上抓的雪，装过饮料，也装过自己的青春。”老林说完，默默走下讲台，刚落座就响起一阵掌声。

“老林，你现在也正青春啊，可能与‘00后’比，我们年长几岁，可是在强军征程里，二三十岁，风华正茂。”

“指导员，我同意这个说法，我也说两句。”有着20年兵龄的三级军士长老龚坐在台下举手。

“大家欢迎龚班长。”老龚平时谦虚谨慎，并不太爱讲话。

老龚走上台，从迷彩上衣的右侧口袋里摸出一张塑封照片，递给指导员。照片上，年轻的列兵穿着旧式绿军装，戴着绿军帽，两眼炯炯有神，一脸稚嫩青涩。指导员把照片传给大家看。

“呦，龚班长年轻时也是小鲜肉啊！”

“指导员让找绿色的，还得和部队有关，我看有的战友拿了毛巾被、枕头，还真有抱着被子下来的。炊事班的拿了生菜和黄瓜。”说到这儿，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盯上了炊事班的小伙。

“别看，别看，这菜也是绿的啊，再看下顿没的吃。”班长老曹打趣道，“比绿色，谁能比得过我们！瞧，这菜多新鲜！”

“我看，驾驶班拿的有绿油桶、工具箱，还有仿真红绿灯。这些都是大家‘吃饭的家伙’。我的工作中也有绿色，每当通信信号亮起绿灯，就代表我的工作一切顺利，但我不能把整个机房搬过来，左思右想，想到了这张照片。”照片传了一圈，又回到老龚手上。

“这是我当兵不久，跑到县城照相馆拍的，洗了两张，一张寄给家里，一张就留在我这儿了。”老龚小心翼翼地又将照片放回口袋，“战友们，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们每个人最后都要离开这里。有的人是两年、五年，有的是八年、十二年，但不管多久，过一天，在部队的日子就少一天。我们就像树上的绿叶，会变黄、会脱落，会有新的绿叶代替，但在我们这个周期里，努力绽放，是我们的职责。”老龚说完，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缓缓走下讲台。

掌声再次响起。

“今天我也带了一件。”指导员拎着制式折叠凳回到讲台，“我想大家都坐过这个吧，‘带笔、带本、带小凳，楼下集合’，不是坐一天的教育，就是考试。这板凳又小，坐着也不舒服。”

指导员把折叠凳完全打开，坐了上去：“去年我参加优秀政治教员比武，坐在电脑前总是不能集中注意力，不是看看手机，就是心猿意马。我索性就把笔记本架到板凳上，躲在墙角，背靠着墙写教案，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果然，连续几个晚上，进度飞快。比武结束那天，我是抱着奖状趴在凳子上睡着的。奋斗，总让人睡得心安理得……”

“同志们，你们的青春会是什么样子，我猜不到。但我知道，春天到了，有些草破土而出，有些花要开了。”

上午的教育结束后，指导员又布置了一个任务：去营区踏青寻绿。

晚点名前，指导员把大家拍的“绿”投在了楼前的电视上，它们各式各样，每张都生机勃勃。围观它们的，也有着不同的面孔，眼神清澈而有力量。

作者：吴飞亚

播音：李晔成

文稿来源：火箭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