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鸟的罪过

常在公园晨练的人都知道，遛鸟的人永远是公园里来得最早的一拨人。每天的清晨，当公共汽车和地铁首班车出动时，公园里林木繁茂的地方，就已经有很多人在遛鸟了。他们手里提着鸟笼，笼外罩着罩，慢慢地散步，随时轻轻地把鸟笼前后摇晃着，这就是“遛鸟”。他们有的是步行来的，有的是骑自行车来的，有的带一个鸟笼，有的带几个鸟笼，笼子里的鸟，品种也不尽相同。不论何种情况，在此消彼长、悦耳动听的鸟的鸣叫声中，鸟主人都是潇洒自得，神清气爽，构成了公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遛鸟，说白了其实就是玩鸟，享受鸟类带来的快乐。

自然界可供人玩耍的动物有很多，鸟是最常见的一种。我这辈子玩的动物不多，小时候玩过家里的大狸猫，到老了在女儿的“唆使”下又重新玩起了猫，只是品种换成了加菲猫，仅此而已。但我玩过的鸟却是不计其数。当然，不像公园里的遛鸟人把笼中鸟当成宝贝，玩得那么文雅、那么精心。我是一种野蛮的玩法。

记得儿时玩过一只麻雀。用一根绳子系住它的一条腿，手里牵着绳子的另一端。麻雀在地上蹦跳，时而扑翅欲飞，时而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绝叫。即便这样还觉得不过瘾，又用煤油浇在麻雀的身上，然后将其点燃，那麻雀瞬间变成一团火球，只蹦哒了几下便呜呼哀哉了。

麻雀被我活活玩死了，心里却觉得很坦然。那时候麻雀被列为“四害”之一，其罪名是与人争吃稻谷。既然这家伙属于罪该被除之物，那么我玩死一只麻雀就该属于一种义举，而放走它却是对敌害的心慈手软。尽管我的行为属于虐杀，与人道主义——错，与“鸟道主义”不甚相容，但功过各半，心理也就平衡了。可是后来知道麻雀不是害鸟而是益鸟，吃害虫之功远大于吃稻谷之过，于是就给它彻底的“平反”。由此，我的行为自然也由玩死害鸟变为玩死益鸟，心里就很不舒服了。而今自我反省起来，觉得那时的玩鸟真是一种罪过，以至于每每在小区看到叽叽喳喳觅食的麻雀，总能想起被我玩死的那只麻雀……

其实，被我玩死的鸟，何止一只麻雀？！

待我长到了少年，“淘”的本领渐渐增多了，于是就更加放肆地、花样翻新地玩起鸟来。我所在的那个海岛，是南来北往的候鸟歇脚之地，也是许多鸟类的栖息繁殖地。为了捉到鸟，我们这些熊孩子真是用尽了招数。譬如用弹弓打鸟，用自制的我们称之为“卡巴”的捕鸟器诱捕鸟，甚至爬到树上掏鸟窝，直弄得个鸟飞蛋打，正应了那句话成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们村的南边有一大片湿地，乡亲们都叫它“南大湾”，每到雨季，湾子里就蓄满了水，湾子的周边长满了芦苇、蒲草等水生植物，自然就成了鸟类的天堂。有成群的野鸭子来此筑巢“育婴”，也有白色的长腿的类似鹤的鸟前来觅食。这样一个捕鸟好地方，我们岂能放过？常常结伴在湾子里偷袭各种水鸟。

有一次，我们在水草里找着一窝刚孵出来的小野鸭子，在现场玩得够了，又把它们带回了家，家里养的鸭子吃食的时候，我把它们放到了一起，家里的鸭子哪能容得了外来野种？结果四只小野鸭子被活活啄死。当时觉得很好玩，现在想想我这都干了些什么呀，是我的残忍，亲手毁掉了四个鲜活的小生命，导致了一场“家破鸭亡”的悲剧。

可是我玩鸟的情趣还在继续膨胀。到后来，山上的鸟、水里的鸟玩腻了，又开始盯上悬崖上的鸟。在县一中读书期间，我的母校坐落在海边，校园西侧就有几十米高的临海的悬崖峭壁，课余时间我们一群男孩子常去哪里玩耍。有一天忽然发现，在悬崖上方的石缝里，有野鸽子飞进飞出。我看过人工饲养的家鸽子，而野鸽子是第一次见到，好奇心立马陡增：野鸽子可否被驯化？于是撺掇另外两名同学，来到悬崖上方的山顶，打下一根木桩，用绳索捆住腰，冒着危险秃噜到悬崖下，将一只羽毛还未长全的小鸽子掏了上来，整个过程惊险、刺激。而后，寻到一间无人值守的旧库房，在那里偷偷实施我们的驯养计划。

那时正处于“文革”的高潮，学校纷纷建立起红卫兵组织，师生们都忙于“革命大批判”，已经无课可上了，这为我们几个“逍遥派”提供了绝好的玩鸟机会。这次小鸽子倒是没被我们玩死，它在我们精心喂养和呵护之下，羽毛一天天长齐全了，先是会蹦哒了，后又会飞了。我们自然是为成功驯化了一只野鸽感到欣喜，可谁都不会想到，如果不是我们以强盗般的行径，“私闯民宅”将其掳走，而是让它在自己父母的哺育下，在其同类选择的环境中自然成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和结局？“劝君莫打三春鸟，儿在巢中盼母归”，同理，归巢的母亲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在我们毕业离开学校前，将这只驯养了一个学期的鸽子，送给了家住部队大院的一名要好同学。至于后来的情况，就没有下文了……

啰哩啰嗦写了这么多，我只想为自己过往的幼稚、无知和愚蠢做一个忏悔。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当一切都成了回忆的时候，才发现我的人生经历并非页页光彩。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夜的微风细雨，擦亮了天空，洗绿了枝头，也润甜了鸟儿的歌喉。清晨，窗外鸟鸣声声，清透嘹亮，像山泉叮咚，琴音袅袅。俏立枝头的鸟儿，用温和而又铿锵的声音耐心催你起床：一年之计在于春，莫要辜负好时光。真不可想象，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鸟儿，会有多么单调乏味。

每当阅读中看到这些优美的文字，我的心底便会涌起无边的悔意，我依然记起曾经被我祸害的那些鸟儿，它们已经不再追逐春天的脚步，可也没有走远，似乎就留在我的生命中盘旋不去……

话题聊到这，不免又回到那些在公园里提笼架鸟的人，他们的玩鸟，难道就比我玩得文明吗？其实，是笼中鸟被囚禁的苦闷和失去的自由，换来了他们的悠闲时光。

大千世界，万物共生。地球是我们人类的，也是包括鸟类在内的其它动物的。人类作为地球生物链的顶端物种，可以主宰这个世界，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为了自己的贪欲而去侵害其它动物。地球是一切动物的共同家园，保护好其它动物，就等于保护了人类自己。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