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寄哀思·清明长相思」我记得

汤凯梅/文

我记得那天，你的名字铺天盖地，你的故事肝肠寸断。我知道“陈红军”这个名字时，你已经不在了，母腹中躁动的胎儿还有四个月才降生，他的父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记得那天，鲜花、红旗、鸣笛、眼泪，悲痛与思念包围着你也包围着每一个你所守护的人，我们目送着你，是迎你，也是送你。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在喀喇昆仑停止的生命，在烈士陵园永存。

我记得，孩子出生后，妈妈来看你时带来了牛肉面、蛋糕还有炸鸡，叫你慢慢吃，不要急；妻子也成了一名妈妈，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迟迟不肯离去，她说：“希望小红军能成为他爸爸一样的人”。这是你们的儿子和来不及见面的父亲第一次相见，你一定看到了小家伙可爱的脸和与你神似的眉眼。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墓碑前鲜花盛放，书信寄托着思念在风中作响，照片上家人的脸还是你熟悉的模样，旁边的树枝上，一只白鸽和我一样，久久伫立在你身旁。我想起那个此生没有机会唤一声“爸爸”的幼子，想起年轻的妻子愁满眼、泪阑干，想起蹒跚的老母抚摸着墓碑的样子，想起他们说不出口的痛和想念，想起加勒万河谷中的视死如归，想起“大好河山、寸土不让”的石壁，想起那石壁下永远驻留的青春的容颜。万籁俱寂的陵园，林林总总的墓碑，“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揩干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体，又继续战斗了。”千言万语此刻都轻如鸿毛，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惟有热泪滚烫。

我记得3月20日是你的生日，你从小就爱穿军装，拍着胸脯说“我一定能穿上军装”；我记得本已通过特警招录的你临时“变卦”参军，高兴的跟母亲说“这下可以光荣的去当兵了”；我记得你30岁生日时那个画在信封背面的、你小心翼翼塑封起来的“蛋糕”；我记得，你牺牲时妻子正怀孕5个月，你们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你督促妻子去医院做检查；我记得你的遗物被血汗浸透，母亲和妻子洗了整整两天；我记得孩子已经会叫“爸爸”了，他常对着你的照片敬礼，你们也有了一张“全家福”；我记得，你的宝宝非常健康，他的爸爸非常伟大。

今天我从安宁来，从你守护的安宁来，从你的青春里来。拂堤杨柳垂下万千丝绦，也垂下万千思念，一路走来，我发现春竟然有如此多的颜色：肆意的海棠红、赧然的樱花粉、高贵的丁香紫、热烈的迎春黄，还有千万数的梨花、盛放的玉兰、明媚的疏影斜梅…万树繁花，万树繁华。你还记得吗？你一定记得吧。当年你在这里度过的年华我和我的同学们正在度过；当年你走过的路，我们正在走着；你眼见过的春天又醉了人间，你守护的人民健康平安，你以命护卫的安宁花香漫漫。

我不记得，今天是我第几次来看你了。我的家离兰州烈士陵园很近，只有1.5公里，近到我常常步行来这里。可这1.5公里，这步行的20分钟却是你走了一生的路程。那些旧的墓碑罩着玻璃，旁边又添了新的，很抱歉我没有带一束花来，我沿着墓园数着每一块区域的墓碑，200、400、800…，还有好久才能走到尽头，可是我不忍数下去了，只能对着纪念碑深深的鞠躬。树木葱茏，鸟语啁啾，石头状的扩音器里《灯火里的中国》悠悠响起，“灯火里的中国青春婀娜，灯火里的中国胸怀辽阔……”

我记得，每次去的时候偌大的陵园里只寥寥几个身影，可是我知道远远不止，有风从远方带来丝丝入扣的想念、有万千家中一刻不停的思恋，有深埋地下的忠骨英魂，那是这个民族的英雄、是这个民族绵延赓续的血脉。沉重的泪铺天盖地，我有多么幸运多次站在这里，默读你们的名字，想象你们的样子。

我记得从未谋面的英雄之伟大，而我终究低估了这伟大。大爱无形，我要怎么描写英雄伟大的万分之一；大音希声，一切怀念的语言都在这块墓碑前失重。我只记得，今天我能走到你面前，是因为你永远留在了这里；我能眼见这多姿的春天、闻着醉人的芬芳，是因你无法再见花重开的那天；人无再少年，可是如果有如果，我知道，你的决定不会改变。

你走了，你们走了。我记得，不止我记得。喀喇昆仑没有忘记，加勒万河谷没有忘记，大好河山没有忘记，中国人民不会忘记。

我们永远记得，英雄永远活着。

忠魂不泯，万古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