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剧照，图文无关

《小虫子》的星球

低眉

最好从开头看起。这样你就拥有那个傻孩子的视角啦。傻孩子是父亲母亲的第十个孩子，一个“老害”，害人虫。六指奶奶把他放在老竹篮里没送掉。

慢慢你就陷进了一个神奇的天地。傻孩子像一个玄幻小说里的主角。创造了一个别致的天地。一个不能被数学和经典物理所衡量的天地。出神入化的天地。

傻孩子，弱孩子，怪孩子，哑孩子，无用的孩子，好吃佬孩子，鼻涕虎，尿床宝，大肉包子，小糊涂虫，犟脾气，心里住着一个坏孩子，变成小虫子。虫子们草一样从大地上生出来。怪孩子变成的小虫子，在这些虫子们中间，也是一只小虫子。

长大后，这个犟脾气的鼻涕虎傻孩子，变成了一个作家。作家用奇妙的文字把有许多虫子的童年凝结起来。傻孩子的童年变成一个晶莹的琥珀啦！

住着许多小虫子的琥珀，有自己的宇宙呢。

在这个宇宙里，时间神奇地变慢。奇妙的慢。一嘟噜一嘟噜的。生动的时间。活泼泼的时间。毛茸茸的时间。静止的时间。眩晕的时间。凝结着小虫子的童年。

《小虫子》是一本控制时间的书。成为作家的傻孩子用文字做了一个机关，控制了琥珀里的时间。

于是，童年就像冬天的雪一样，停留在空中。银质的时空，发散出静物的光芒。每一只小虫子都是主角。在傻孩子的眼里，它们自带秘密。虫子们的秘密，傻孩子知道。

蜜蜂，蜻蜓，鼻涕虫，尺蠖，袋蛾，蝼蛄，天牛，萤火虫，知了，棉铃虫，丽绿刺蛾，蚂蟥，蚂蚱，蛐蛐，叩头虫，屎壳郎，虱子，跳蚤，苍蝇，牛虻，蚊子，蚂蚁，瓢虫，米象，蝴蝶，蜘蛛，金龟子，螳螂，蜈蚣……瞧瞧呀，虫子旁的词语，像一组开会的诗，振翅的羽翼，蠕动，飞翔……每一个名词都是动词。每一个动词都是童话。每一个童话都是小说。每一个小说都是诗。

无穷无尽的童年，稀奇古怪的虫子。

傻孩子，是虫子精，这些虫子的王。这只虫子王，跟王尔德的小王子一样，来自另一个星球。

一个有各种虫子的星球。一个童年、童话、童心、童趣和诗性的星球。慢慢的星球。有时行走，有时旋转，有时又在空中停留，有时又漂流到很远。

虫子星球在2023年的春天流浪。很多孩子和大人的时间也开始变慢。

慢慢的时间在春天里传染。街上的汽车，从天边轰轰而来又轰轰而去的声响，砰嗵砰嗵倒下来的拆迁工地，尘埃飞扬又落定，洒水车唱着“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的电子歌，二十八层的高楼上尘嚣海浪一样排山倒海，三八妇女节女人们吃的咖啡和蛋糕……统统都受了传染，都开始变慢。

好奇妙。

一些人被吸到一个自带时空的漩涡里。在琥珀里停留，生长。他们闭上眼睛，享受眩晕。享受慢。他们也想起了自己的从前。那些玩虫子的童年。

哪个孩子没玩过虫子呢？长长的童年里，谁没有张开手指，撕碎过蜻蜓的薄翼。谁没有用一泡尿，淋湿过蚂蚁的窠巢。又有谁，不曾在春天的土墙里，捣出三只五只蜜蜂。彩色图钉一样的瓢虫，都是孩子的座上宾。至于那小灯笼一样的萤火虫，多年不见，怀旧的人们只有在年年的七月初七，唱着“轻罗小扇扑流萤”这惆怅的歌……

恍惚记得毕飞宇在谈起《平原》的时候，说过自己特地删掉了里头一些地方风物的描写，他不想把这部作品打上“地域”的烙印。因为他想写一本大书。一本普遍性的书。在《小虫子》这里，我看到了相同的努力。毋庸置疑，庞余亮也不想在这本书里刻上“地域”的烙印。童年，是我们所有人的普遍性。

还有那些写作手法可以拣出来说说呢？童话气质，短句子，短段落，名词独当一面的句子，节奏，有味道的对话？每一个句子都抛光得透亮。我不能够穷尽《小虫子》的秘密。

童话？散文？小说？甚至，散文诗？都像，又似乎都不是。

妄图给每一部作品归类是笨的。事实上，《小虫子》的神奇之处，不仅在于它凭借文字的一己之力，撬动了时间。也在于它在体裁上的一团浑沌。书是有等级的。顶级的书，无法解读，不必分类。

倏和忽时常在浑沌的地上相遇，浑沌待二人很好。人人都有七窍，用来看，听，吃，呼吸，唯独浑沌没有七窍。倏和忽为了回报浑沌的友情，两个人替浑沌每天凿出一窍。到了第七天，浑沌就死了。

肢解《小虫子》这样的书是不道德的。

替浑沌凿七窍是一件害人不浅的蠢事。

让它浑沌一团就好了。

你只要，在这个春天，踏上别致的虫子星球，住进《小虫子》的宇宙里。于是，世界在你眼前摇晃，停顿，倒流，旋转，眩晕，变慢……

小虫子的星球欢迎你！

稿件初审：周 贝

稿件复审：王 薇

稿件终审：王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