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利 - 我送春联到农家




我送春联到农家

冯清利


腊月的花果山,也惧冷畏寒,一直躲在云雾的包裹中不肯露面。看山,山无色;听溪,溪无声。清晨的零星小雨,均匀地洒湿了地面,还好,没有结冰。预报说,雨雪要来,我们必须赶在下雪封山之前进山。

花果山是豫西的一个景区,西游文化浓郁,近年来主打“文化牌”,颇受游客欢迎。春节前夕,我们要赶到山下的一个小山村,举办一个“新春送温暖,欢乐进万家”新时代文明实践活动,和几位书法家为群众义写春联。

一路上,乡里的王同志热情地介绍着当地的风土人情,说乡小,全乡近百平方公里,人口不足5000人。人才少,写春联的人更少。群众听说我们去,老早就赶来了。

沿途经过村庄河流时,王同志也一一予以介绍。我记住了其中的三个名字:石龙沟、白雁河、遛马岩。这些名字恰巧都与动物有关系。河呀、沟呀、岩呀,起初可能都有个传说、故事什么的,想比当年的草木应该很丰美、山水也应很原始。

我们有自己的任务,无暇去逛沟攀岩。说话间,便到了花果山下的穆册村。主街道有七八百米长的样子,精致而秀气。小山村百余户人家,安静而祥和。

一下车,已嗅到弥漫的年味。从敞开的大门中,能看到不少人家正在劈柴,墙边已堆起了劈好的高高的烧柴。另一条小街上,有三四个人正在合力杀一头猪,好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生动鲜活的场景了。

写春联的案子设在街道上,已有不少人在等候、张望。拿出毛笔,备好墨水,铺开纸张,书法家们便直奔主题、挥毫书写起来。

在桌案对面的人群中,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用双手按着春联,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身旁站着一位妇女,并不时尚的粉红棉袄上,绽放着朵朵白色的花儿。看样子,她们应该是母子。

“给俺写几幅对联吧!”“红棉袄”说。在农村,也常把春联称作对联。

“好!有啥内容要求没?”书法家问。

“吉祥喜庆的,都中。”“红棉袄”回答。

“党引春风迎玉兔,民沾福气庆新春。”第一幅春联写成了。“红棉袄”很满意地笑了,和男孩一起,一人捏着春联的一头,拉展了,向一处没有被雨水淋湿的房檐下走去。

回来接着写第二幅春联。小男孩仍用双手按着春联,不眨眼地看着书法家写字。我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头,“伯伯们的字写得好不好?”小男孩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点了点头。

我对“红棉袄”说,“可以让孩子从小把字写好。”妇女也点了点头,报以微笑。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的身边又来了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脸上一直有朵花儿在开,看来是小男孩的姐姐。她接替弟弟按着春联的一头,然后和妈妈一起,把写好的春联放到一边去晾干。

可能已经够家里用了,大人和孩子在房檐前来回走动着,看护着属于自己家的春联。

天色依然阴阴的,今天的太阳可能请假,不上班了。没有阳光,春联上的墨迹一时半晌干不了。

我走了过去,和“红棉袄”聊起话来。得知我在县文联上班,她说:“这么冷的天,你们能下来为俺们写对联,真是很感谢你们!”

“应该的。孩子他爸,做什么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多好啊!”说完这些,我看到“红棉袄”脸上的笑意瞬间飞散了,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一愣,莫不是问到了人家的伤心之处?出了什么意外事情呢?

许是看我面善,“红棉袄”还是给了我个明白:他们俩还有一个姐姐。她爸今年还回不来。不过……也快了。”

原来,“红棉袄”的丈夫是个大货车司机,几年前,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车里被人偷偷夹带了不少香烟,香烟被查了出来,因违反了国家烟草专卖管理法律法规,人被判了刑。

哎,一个不幸的家庭。家里缺少了顶梁柱,“粉棉袄”要比常人多付出很多。

“你平时靠什么维持家里的开销?”

“种了几年烟叶,有点收入。从育苗、移栽、管理,到采收、烘烤、销售,种烟环节很多,一个人有点吃不消。最近两年旅游旺季时,在花果山景区帮助售门票。村里对俺们还是比较照顾的。”

“看这天,恐怕到中午对联也干不了啦。”“红棉袄”又看了一下天。

“我帮你把春联送到家里,让它慢慢干,咋样?”这样,我也可以顺便多了解一些情况。

“中。”“红棉袄”爽快地同意了。

我和小姑娘、“红棉袄”和小男孩每人手持一端,让一幅春联的背面挨着,这样一趟就能把她家的春联全部送回去。

“红棉袄”的家在附近的村子里,为了方便生活,现在住的是她娘家的房子,距离写春联处几十米远,紧邻公路边。院落没有门楼,还是传统的柴门。院内三间平房住人,另三间做其它用。房子应建有二十来年了,已远远落后于这个年代。和小山村其他人家相比,显然不在一个生活水平。靠墙那儿,也整整齐齐堆了一层层劈过的木柴。

穆册村,当初就叫木柴村吧?

我们把春联放在院子的地上,小院瞬间红红的一片,有了浓浓的年的色彩。

屋子中间生着一个火炉,取暖、做饭两用。火炉四周,放着几个小木凳。三张床并排放在一起,母子四人,晚上就挤在一起睡觉取暖。

角落的水泥地上,放着一整袋大米和一满壶大豆油,像是为过年而新买的。

“红棉袄”喊了一声,我没怎么听清喊的什么。一个穿着天蓝色羽绒服的女孩从里屋走出来,应该是她的大女儿,个子和老二一般高,眼神却有些忧郁。看来她爸爸的遭遇对她的刺激和影响还是蛮大的。

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本该青春向上、活力四射的。

“大的上职专,老二上初中,小的上小学。“红棉袄”介绍说,“老二学习最好,在班里考第二。”

一个农家妇女,顽强地依靠自己的劳动,供给三个孩子读书、生活,已经不简单了。

我看着老二,想给她鼓鼓劲儿:“好好学习,将来到北京、上海、广州读书了,带你妈妈到外边看看。”小姑娘依然保持着笑意,似乎已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红棉袄”从里屋取出几个苹果,削了皮,递给我一个。孩子们都在,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吃,推让一番,找来菜刀,切下一半,递给了就近的老二。“红棉袄”又削了两个苹果,给了其他孩子。

花果山乡是中国西游文化之乡。想到此,我便问孩子们:“看过《西游记》吧?”

“看过电视剧。”三个孩子,同一种声音。

“喜不喜欢孙悟空?”我问小男孩。

小男孩连点了几下头。

为避免尴尬,说话间,我一直未再提及孩子他爸的事。

忽然想起一同来参与活动的还有一位摄影师,何不叫过来,为她们母子照张相?

听说要照相,“红棉袄”一边嘴里说着“太麻烦你们了”,一边招呼孩子们到院子里。

地上放着不少横批。我拿起一个“幸福人家”给了“红棉袄”,大姑娘自己从地上拿起一张“天赐百福”,老二拿起一张“千祥云集”。地上还有一个“福”字,我给了小男孩。

内容真的都不错。我让“红棉袄”站在院子中间,小男孩站在她的前面。两个女儿,一边一个。每个人都两手捏着横批的一边。

红红的春联,既是对她们一家人新春的美好祝愿,也是对她们未来生活的祝愿。

摄影师抓住时机,为这一家人拍下了兔年的这一欢聚时刻。

“俺们好多年没有照过合影了。”“红棉袄”说。

面对镜头,她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很认真。我知道,她们一家人也知道,这张照片有所缺憾,她们的生活暂时还有难处,但当下的春节一定要过好。

就像家门外的花果山一样,冬日里花谢叶枯,有点萧条,一旦春风抚来,一切都会明媚起来。在“红棉袄”的勤劳下、希冀中,祥云会朵朵飘在她们家上空的。

太阳也许不想错过人间的节日,露出了头来探看。花果山也赶忙钻出云雾,大大方方露出了容颜。我提出到门外,借山景、村景为每个孩子再照张个人相。

孩子们不再拘泥,很配合地都跑到了门外。这一次她们面对镜头,不再严肃、紧张,姿势多样了,表情也自然了。每个人都留下了这个春节他们各自年龄段应有的模样和神采。

怎么把照片转给她们?对,使用微信。

“加个微信方便吗?”

“方便。”

“红棉袄”的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羽飞。

“你的名字?”我问。

“老二的。我不太会使用手机,刚开始留的是她的名字。”“红棉袄”说。

下午三四点时,我便把摄影师转来的所有照片给她们发了过去,希望她们一家春节前收到这份别样的节日礼物,开心过年,新年新气象,孩子们能像鸟儿一样冲破迷雾、展翅飞翔……

(本文发表于2023年第二期《时代报告》)



冯清利,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市散文学会副会长,《河南文学》与奔流文学院签约作家,宜阳县文联主席,十届县政协常委,四级调研员。作品刊发于省市报刊,出版散文集《一路好奇》,作品入选《2021年河南文学作品选散文卷》,主编《宜阳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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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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