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时欢笑，散时挥手，彼此都在

吴世茫

年近四十，聚会也越来越少了，有的是不愿意去，话不投机，价值观甚远；有的关系倒是亲近，无奈有人事务繁忙，聚会堪比会见，得掐着时间，弄得大家都累，所以，也就算了。散淡从容，赶巧自己心情和体力都还不错，愿意奔赴的聚会，一年中也就有一两次，让人不禁感慨，青春就这么散了。

大学毕业的时候，同宿舍的人信誓旦旦，要一周一聚，最起码也要一月一聚，工作之后，虽然不可能实现这个频次，但是遇到空闲的周末，大家也常常约在一起，把酒言欢，诉说着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每年还会拍拍照片，搞点具有仪式感的纪念活动。然而，岁月真的是无情，把友谊这杯浓酒，冲得越来越淡，各人的职业方向相差越来越大，聚会时的寥寥言语难以说清，也就没得可说了。那些成家立业有娃的，聊着培养孩子的各种实用攻略，单身的就在旁边干瞪着眼睛，偶尔出于礼貌，插点外行话。怀旧说说大学的话题吧，时间早已经远去，连同学名字都快记不清了，提起某人，一群人都跟失忆症前兆一样，憋着劲，想半天，然后还得猜谜似的绕好几个圈子，才能把人家名字想起来。那就只能在社会热点话题、国内外政治经济形势里找线索了，左一句、右一句，聊不出什么深刻的内容，倒弄得一群女孩跟愤世嫉俗的老大爷似的。

相比之下，高中同学倒是亲近许多，四五个人，都曾是一起骑车上下学的好朋友，在最为单纯年少时结下的友谊，见证了对方的初恋、成长、成熟，相当于半生挚友了，彼此提起父母也都熟悉“咱妈怎么样” “咱爸怎么样”的问候中，透着股难得的亲热，聚会氛围轻松，互怼起来也跟说相声一样，拎出某人的高中初恋来开玩笑，毫不嘴软，每次都乐出腹肌。

这样的聚会，赶上五一、十一、春节的时候，大家有工夫就张罗一番，然而，也已经不那么容易聚齐了。父母年龄都在增大，有的开始生重病，不太能离开人了，孩子又都在上学，朋友们已经开始分身乏术，疲惫不堪。前年，大家好久没聚了，商量着中午凑个火锅，唯独小L有点犯难，她当天要接俩娃下学，我们劝她：“不是有阿姨帮忙接吗？你就别跟着了，就这一天，跟娃说好了，让他俩老实点。”小L有点犹豫，但禁不住我们七嘴八舌地邀请，于是，准时赴约，席间小酌了一番，相谈甚欢，真是难得的畅聊。吃完火锅，我们又依依不舍，转场咖啡厅，正在开启第二波欢乐时光，小L接到电话，阿姨在路上一时疏于看护，她的小儿子走路蹦蹦跳跳的，不小心撞到了，骨折了，正送往医院。小L立刻神色紧张，我们也人仰马翻地慌乱出门，一路上，她什么都没说，但我们却跟做错事一样懊悔——要不是我们非要拉她聚会，人家也不会出这事。

接下来这一年，小L的父母身体也都是各种问题，每逢节日，我们试探性地提出要不要聚会，小L一说没时间，我们立马乖乖闭嘴，她忙里忙外，太不容易了。今年的春节，我们又问她是否可以聚会，她说可以，于是，我们挑了离她最近的地方。几个人从各个方向出发，向她靠拢，无奈路途还真挺远，原本约的十一点半，但大家十二点半才到齐，急得早到的M直跺脚：“本来就时间紧，你们！”不管怎么说，终归还是聚上了，没有啥客套，上来就是袒露心扉，各种吐槽。欢乐的时光又回来了？似乎并没有，只见小L时不常地就拿手机看看，她一拿手机，我们就紧张，总觉得随时会被“斩断情缘”，果然，三点多钟，她家里人来电话，问她能否去接马上下课外班的孩子，小L答应了，我们旁人也是二话不说，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停止，麻利儿地解散，绝不挽留，大家都懂事了，都知道别给对方增加负累，都知道这是生活的无奈，轻狂和肆意已经不再属于我们。

告别的时候，眼见着小L还是那么青春美丽的面容，那么苗条娇小的身躯，却扛着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独自面对一些坎坷波折的暗影，想着她高中时可以跟最严厉的老师争辩到底的桀骜性格，不禁有些唏嘘，但我们都是转身而去，没有回头。漫长的时间已经把我们雕刻成了另一种模样，但是，何必抱怨呢，人生这样也挺好，聚时欢笑，散时挥手，彼此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