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洋：高车岭下 又想起商山四皓

1

少年时怨恨高车岭，怨它挡住了通往州城的路。老年时却常常望着桥下的车流发呆，怀念那消失的敬重四皓高看文化的证物，大秦岭南坡小小的自然符号。

小鱼住在高车岭南的五六里处，中间还隔个南秦河。少年吋，对商州城充满神秘感，可要进城先得翻过高车岭。之字形的上坡路，得猫着腰，蹶起屁股，留一身臭汗，气喘得像拉风箱，方能站到岭上。

站在岭上，小风吹过，看岭下丹江绕域，看10号信箱说外地话穿戴洋气的男女进进出出，心里有种新奇的感觉，一路小跑下岭过桥，坐在桥北路边看游泳池里少男少女，只穿着裤头泳衣嬉戏玩耍，忍不住流涎水。

回家时又要翻岭，小路更陡且费力。小鱼问村上大人，那山为啥叫高车岭，怪怪的。大人说，你得问有文化的人。山的名字都是念过书，有文化的人起的。要想啥都知道，得多念书。

上高中时，小鱼问湖南人在商洛中学教书的易老师。他总是笑笑的，说，商山四皓你知道吗？当年朝廷派高车大马来接，停在山下，就有了高车岭。小鱼问，四皓？易老师说，像我一样白头发，四个白胡子白头发老汉。小鱼打破沙锅问到㡳，为啥接老汉？他们又打不了仗？上课铃响了，易老师说，多看书，书里有好多不说话的老师，比我有水平。

2

在陕北上大学时，在图书馆里，小鱼读了不少书。对秦岭这边的故乡，有了更多的了解。

书上说，关于商山四皓的记载出自《史记·留侯世家》，这四皓分别是：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这四位老人连刘邦的请求都不出来，却为刘盈出山，一方面是由于刘邦不尊重儒生，而刘盈尊重；一方面是由于他们认为刘盈做皇帝能够为天下带来太平。

他们保住了刘盈的太子之位，也没有伤害到刘如意，刘如意后来做了赵王，所以也不曾怨恨四个老人。而如果不保住刘盈而让刘如意当了天子，那么吕后这位曾经帮助刘邦夺取天下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在刘邦死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推翻刘如意，那样对于刘盈兄弟二人都没有什么好处，天下大乱只会提前到来。

一个小故事，让商洛跟着出名。

丹江边，商山脚下，来了四个老汉。他们为了躲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拖家带口来到山里。

当时路窄山险，得走十天半月，隐居秦岭南坡也真不容易。

3

世界以成败论英雄，项羽再是英雄，也比不上当了皇帝的无赖刘邦。他坐了皇帝，天下姓刘了。

皇帝也有烦恼，太子刘盈太弱，不如刘如意看上去顺眼。刘邦想换太子，让自己喜爱的戚夫人儿子如意上位。

皇帝家事大臣不敢多嘴，说错话站错队会掉脑袋的，吕后急得上火，没人敢替刘盈说公道话，连张良也只敢背后支招。吕后是原配，刘盈又是她和刘邦唯一的儿子。吕后跟着老刘打江山，没功劳也有苦劳。

吕后闹将起来，刘邦也很纠结。人心手背都是肉，换，吕后闹；不换，戚夫人那边不好交代。

刘邦很痛苦。如同婚外恋原配离不了，小三没法交代。一人一个儿子，太子只能一人当。吕后又哭又闹，我跟你打江山，打了江山，你不让我的儿子坐江山。他是你的亲儿子。老刘板着脸，没有松口的架势。

吕后是何等聪明的女人，知道老刘让会唱歌跳舞又年轻漂亮的妖精迷了心窍。霸王硬上弓惹恼了，没有好果子吃。圣旨一下，连回旋余地都没有。她赶紧找张良问计，张良指指秦岭，让找商山四皓。

吕后心领神会，四个老汉名气大，架子也不小。刘邦给他们官也不做，可也是明事理的人，得用皇家最高礼仪，高车大马去接。

驷马高车，浩浩荡荡，引路人围观。皇后之命，太子王玺聘书，这样的规格，也得耐心等。吕后交代，接不到人不走。

四个老汉名气再大，也是前朝遗老，平头百姓。有人高看，也心生欢喜。争论是少不了的。知识分子读书多爱争论，自古皆然，爱说话常吃亏，毛病改不了。

一种观点开始占上风，我们是商山野人。路途遥远，我们老了，去不了了，朝中事肉食者谋之，我们还是采商芝，喝水酒，免得惹祸上身。争论几天几夜后，出山派䇔了。皇帝也得讲规矩。太子有德被废，坏了规矩，秦亡战乱初定，万万不可草率为之，天下大乱。

不讲规矩，不能让天下乱了。我们避秦时乱进商山，防新朝乱还得出山。国家有难，坚决去，没有二话。

4

那时的商於古道没有高速路，几天的车马劳顿，对于老汉是活受罪。可为了天下不乱，老汉们没叫苦。

朝堂上，刘邦高高坐上，大臣站两行。刘邦说，议议太子问题。

他抬头一看，刘盈后面多了四个老汉。个个都是白胡子，白头发。刘邦心里想，这些人恐怕就是传说里的秦朝博士，一看有文化的样子，我给官也不当。刘盈这小子行呀，比我脸大，接他们来站台，来当老师。厉害！刘邦先是恼怒，想杀了四个老汉，又不愿担骂名。转念一想，老汉们也是为大汉江山，为我刘家天下太平，连命都舍得，敬佩。

刘邦态度软下来，看看大臣们。那些平时拍马屁的人也看看刘盈身后，不再说换太子的话。

四个老汉捋着胡子，没言语。他们站在刘盈身后，便是立场，胜过千言万语。他们饱读诗书，阅人无数。他们知道刘邦也不是凡人，充其量，给戚夫人一个交代。王朝不能乱了，换太子是大忌，连商山四皓都惊动了。

实际上，每个朝代，皇帝是老大，一言九鼎。有的时候，听高人劝，只是找个台阶，一个借口而已。

如意不能如意，王朝不能大乱，刘盈不换，安全些，人家后面全是博士，有文化站台。

5

正事办完，打道回府，到我商洛山养老去。再大的功名利禄，也留不住。功成不居，超然于世。

他们的隐居让商山成名，让老人吃香。

如今老爱说精神，老鱼以为商山四皓精神只是一句话，国家需要了出山敢拚老命；天下太平了进山快活养生。

二十二度康养之都应该打出四皓这面旗。商鞅是酷吏，结局太惨，也没来过封地。四皓因进退自如，看淡功名的胸怀羸得万世美名，他们闲云野鹤，食商芝野果，饮清泉水酒，个个八九十岁，正是商洛山的好空气好生态好环境的广告名片。

只是高车岭不在了，当年好心解决群众出行难，放炮挖掘修成了路，却丢了个看得见的宝贝，目光不大长远。那象征对四皓尊重，对文化高看一眼的凭据成了记忆。人家堆小山，编故事。我们故事还在，岭没了。好在又在维修四皓公园，弥补了一点遗憾。

老鱼晃在小域四十多年了，从商山丹水的密码里读懂了社会清明，国家富强，商山四皓山林逍遥，也不用出山，快快活活当他们的活神仙。我们文化不高，修养不够，只拉打着商山四皓以大旗，学着当民间的小神仙。

站在高车岭下，又想起商山四酷，对文化充满敬意。刘邦是粗人，敬的是文化。缺啥想啥，商山四皓是博士，想的是国家。因毀文化而隐居，因敬文化而出山。

文化永远是老大，哪怕总是站在身后，也有一种让人敬畏的力量。

来源：鱼在洋说，版权书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