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青未了｜小孩子走路

作者 孙道荣

爸爸牵着孩子的手,过马路,走斑马线。我跟在后面,他们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好怪啊。

年轻的爸爸,个子高,腿长,步子跨得大。虽然他明显放慢了脚步,但小孩子显然还是有点跟不上。小孩子三四岁,快速地迈着小腿,似乎是要跟上爸爸的节奏,但就是不合拍。

奇怪的并不在此。马路走到一半,我总算看出来了。小孩子原来并不是要紧跟上爸爸,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步态。他迈出左腿,正好踩在斑马线的白线上,他又迈出右腿,又正好踩在前面的白线上。没错,我看出他的目的了,他努力让自己的每一脚,正好踩在斑马线的白线上。他是一路踩着白线,穿过这条马路,走到对面的。他的腿不够长,所以,每一步都需要大大地跨出,爸爸拉着他的手,手上肯定还用了一点点劲,小孩子偏偏要按自己的想法,每一脚都恰好落在白线上,于是,父子俩走路的节奏就乱了。跟在后面看,小孩子走路,就有点一蹦一跳的样子。

我被这一幕逗乐了。有几次,我自己也忍不住像那个小孩子一样,将脚正好踩在白线上——我第一次如此童趣地过一条马路。

小孩子走路,不光光是走路,他总能在行走中,走出点花样来。

人行道上铺了方砖,像一个个田字,往前延伸。小孩子最喜欢走在这样的路上。他一会儿对角线走,左脚跨到右边的格子里,右脚再跨回左边的格子里；一会儿迈着碎步,一格格走,仿佛象棋里过了河的小卒,永远一步一格；一会儿又迈开大步,横空越过一格,跨步走；他甚至还可以S形走,先斜着往一个方向的格子走,走到路边了,再反过来,往另一个方向的格子走。

如果是水泥铺的光秃秃的路面怎么办?他也能走出不一样来。他会顺着水泥的缝隙,像一条蛇一样游走；或者踩着路面上的落叶走,一步一叶,仿佛自己就是树叶上的船,有了漂泊感；如果遇到一粒石子,那就太好了,踢着石子走,石子踢到前面,走过去,再将它踢到更前面去,石子落在了另一个石子旁边了,也不踢别的石子,还踢刚才那一个,自始而终嘛；倘若干净宽阔的路面上什么也没有,那就闭上眼睛,看自己敢不敢盲走,能不能走成一条直线,又到底能盲走多远。

一个小孩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只顾埋头走路,就算他是去学校,或者是回家,又或者是去买一件心爱的东西,他也绝不将走路当成简单的赶路。只是赶路,路途之上,该是多无聊无趣啊。

如果路边有高出一小节的路牙子,他一定会放弃马路,而从路牙子上走。路牙子那么窄,走在上面,像走平衡木,忽左忽右地歪斜,他就张开双臂,像鸟的两只翅膀,让自己平衡。从路牙子上跌下来,也不气馁,上去,继续走。如果能顺利地走完一段路的路牙子,一次也没有跌下来,他就会像得了大奖一样开心。

如果去往一个地方,有一条大路,还有一条小路,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走小路。小路之上,有野草,也有野花；能看见蜜蜂,也能看见蝴蝶；会崎岖很多,也会坎坷很多……这一切正是他喜欢的,他就是不喜欢平坦的人人都走的大路。

如果是雨天,那就更开心啦。雨天的路上,难免有积水、烂泥,大人们像跳积木一样,走路左躲右闪,以避开那些水坑什么的。小孩子也像跳积木一样,只是他绝不是为了躲闪,而偏偏是专挑那些洼地里的水坑,一脚踏进去,水花四溅,再一脚踏进去,又是水花四溅。那些刚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雨水,又被小孩子一脚溅起,像雨珠一样飞出去,在空中翻滚、飞舞,那就是小孩子雨天里的美风景。如果是冬天,他们偏不喜欢铲过雪的路,而是走在积雪上,越厚越好,冰雪在他们的脚下,发出碎裂声,那是快乐的童声；积雪淹没了他们的双脚,那是快乐的沦陷。

这些调皮的小孩子,他们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走路。他们走在路上,不是又蹦又跳,就是专找那些难走的路；不是走出各种花样,就是找到各种乐趣。

我常被路上那些孩子吸引,我喜欢看他们任何一种走路的姿势。他们将简简单单的走路,走出了童趣,走出了快乐,走出了小孩子的范儿。

我也时常听到一些大人的不满和斥责,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什么叫好好走路?为什么要好好走路?这些小孩子,他们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呢,他们的路漫长着呢。一路上,他们必将像长大了的我们一样,历经坎坷、挫折和磨难。可这难不倒他,也吓不着他。他在小时候,就已经将各种路上可能遇见的都演练了一遍又一遍。他且能在行走的过程中,找到各种乐趣,不让这人生之路,只变成简单无聊的赶路。

主播/后期剪辑：朱若彤

值班主编：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