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说张大同

缘起坛城

2015年7月我在上师希阿荣博堪布的道场扎西持林呆了一个月后,准备离开前往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

上师希阿荣博堪布

离开的前一天,一位在上师身边呆了挺久的姐姐和我说,学院有世界上唯一可以转绕的实体坛城,坛城的无比殊胜与转绕坛城的无上功德,有机缘一定要绕100800圈坛城。

上山前我几乎没做攻略,到扎西持林是听于青城山偶遇的娜姆姐姐介绍,才临时决定上去的,傻乎乎地跟着大家一起,大家干啥我也干啥,关于坛城,几年前在布达拉宫走马观花似地看到过,那是一个不太大的,并没有深入研究。


但我相信姐姐说的话,到了坛城,觉得绕10800圈好像挺容易的,我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便发了愿,以此因缘,我在喇荣呆了3个多月。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初见张大同

坛城上主要是多数的藏族人和少数的汉族人。

多数藏族人

其中有一个汉族人比较能引起大家的注意,他的诵咒声音比较大,“嗡班匝儿萨埵吽~嗡班匝儿萨埵吽~嗡班匝儿萨埵吽……”声音从大到小,一串一串的,每串大约10个金刚萨埵心咒。

左手佛珠右手转经筒的觉姆

他近1米8的个儿,背个背包,口里念着咒语,左手捻着佛珠数数,右手顺时针转着经筒,这俩法器他使用得颇为流利,同时大步绕着坛城往前走,显得相当上进,只是他有点着急,走路的时候上身往前倾,似乎急于达成某种目标,类似消业障,修行验相,或者成佛。


主动认识张大同


10月底的时候,学院的所有师父都闭关了,坛城上只有一些藏民,还有我一个异乡人。


不知哪儿来的一群藏族小混混,从坛城后山冒出,他们闲着无聊,便以打扰我为乐。一会儿把东西踢到我脚边,一会儿围着我,一会儿扯一下我的外套,一会儿碰下我的背,我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理他们,不要理他们就没事了。


我不想离开坛城,因为天气马上更冷了,零下十几度的时候空气更稀薄,维持大量体力运动就更难受了,我转坛城的目标需要尽快结束,然后马上下山,我要珍惜在坛城的每一分钟。

喇荣的冬天

然而这群小混混见我不搭理他们,越来越过分,一会儿居然把手搭我肩上了,真是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了!气得我没忍住一脚踹回去警告他们离我远点,谁知那位领头的,大概藏族女人都很温顺,从来没被女的揍过,这让他在一群狐朋狗友之间没有面子,他气得回我一脚,出乎意料被男生揍的我更生气了,他扯着我的外套,我挣脱开,气愤得看着他,管他身边还有十来个混混,我决定跟他们拼命了。

路过的藏族人当作没事一样走过,我脑袋瓜里无数个“天哪,你怎么都不停下来救救我”的钩子无人呼应。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知道自己形单影只,不是他们的对手,一副被一群小混混揍得遍体鳞伤的画面闪过。我祈祷“你们不至于在坛城这么神圣的地方欺负我吧,”心里瑟瑟发抖。


这时恰好一位汉族大姐从后面转来,看到了,过来劝架拉开了我们。总之暂时安全了。


之后那些小混混还时不时出现,我提心吊胆继续绕坛城。


过两天又听说有些藏族人报复心较强,双方之间有仇,有直接干架杀人的,还听说有女的,在坛城被直接套袋拎走的,藏区的法制也差些,越想越害怕,绕坛城的心总是不安,这时我看到了他,终于看到一个汉族男的了,他近期绕坛城的频率比较高,我感觉看到了救命稻草。


出门在外我一般不主动和人打招呼,没有感觉自己想要攀什么缘。但为了安全,我觉得还是得主动找他。


我和他打了招呼并说明了情况,希望他可以看在同是内地人(藏区通常这样称呼我们),同时我是一个弱女子的份上保护我。


谁知他居然说他保护不了我,原因是他肾虚,这小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对于他的回答,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肾虚,保护不了你。”他笑着重复道,仿佛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平常事。


“肾虚?你?肾虚?”


“我真的肾虚。”


“你看起来哪里肾虚啊,这么年轻。”


他很耐心地跟我解释,跟我保证他是真的肾虚,但他说话的时候不那么严肃,有时他自己都笑,我怎么能信呢。再说,三十出头的年轻小伙,长的也挺高,绕坛城走得又快,念咒的声音也大,还能肾虚吗!


“不是,和你一起绕坛城和你肾虚有什么关系?坛城上毕竟还有人,我想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打你的……不然我怎么办呀!”


我们甚至走到坛城边上理论,理论到我都懒得和他说话。


“那我走在你旁边绕总可以吧,整个坛城我保证只有你知道你自己肾虚,他们不知道你肾虚的,我也看不出你肾虚,你只要起到一个作用就可以了,就是走在我旁边,那些小混混看到有一个男的在,至少也会收敛一点的,就这么办!”


我把他抓回坛城,他不时无奈地摇头。一边走的时候还是跟我强调,跟着他没有用,他保护不了我……


逐渐认识


后来我们稍微认识些,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一来他说得含糊,似乎对自己的名字不太满意,二来他有时讲话像开玩笑,我只确定他姓张,山西大同人,因此便喊他张大同。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看我很小只,喊我小朋友。


渐渐地我们熟悉了,感觉他是个学院通,跟我讲一些学院的神奇逸事,学院附近有什么神山,有哪些修行人,他都知道。一些大修行人的药丸,头发,衣服片儿他都有,后来我下山的时候他很慷慨地结缘了些比芝麻还小5倍的药碎给我,我猜想是从他的大药丸上抠下来的,并在他珍藏的布上扯了几丝儿给我。


他还很善于讲神山的殊胜,激起我的好奇心,让我觉得不转神山都白来色达了,因此愿意放下绕坛城,和他一起转神山。


早在二百多年前,大成就者多珠根桑银彭在《未来预言》中写道:"色达当天喇沟处,乌金化身名晋美,赐给四众菩萨徒,显密正法如明日利生事业高如山,清净徒众遍十方,结缘其者生极乐"。这里的"色"指色达,"阿"指学院左边的啊拉神山,"当"指学院右边的当金神山,"天"指学院前边的树天女神山,"喇沟"指树天女神居住的喇荣沟。


转山


我和他去转过两次神山。

一次,他带我去过学院对面的树天女神山,他社牛地拉了一位藏族喇嘛陪我们一起。他带泡面,我买零食。我记得有一包葡萄干,他很喜欢,自顾自吃了,身边有比他年纪大的喇嘛,看着他旁若无人的劲儿,不得不几次提醒他和师父分享,他却当没听见。

我们爬到神山顶上吃了泡面,看着远处成片的红房子,听着从学院传来的经声,享受这绝美的景,再徒步回来。

远处的学院

第二次,我们下山,到山门口后右转,沿着公路走了一段,跨过一个很大的草原,之后爬上一座山,到一个山洞。

洞门口挂着一只老鹰的干尸,有一点点恐怖。一会儿出来一个修行人,他能讲一些汉语,邀请我们进入洞内,洞里的陈设极其简单,他只一个人,很早就选择了隐居修行的生活,喜欢清静,不愿意下山,他的妹妹偶尔会送一些吃的来。原来老鹰是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山洞石头上死掉的,我们语言不太通,不知挂在洞门口是啥寓意。

稍作供养后我们去了附近的神山,围着一个玛尼堆转了好一会儿,再慢慢跋山涉水走回来。我要赶回去给一个老外上中文课,他说带我走近路回去,从坛城左手边上山。

玛尼堆

他开始主动和我说起他的修行验相和故事。他说他的前世是一位王爷,因为欢淫无度,所以这一生的有这样的果报,他说医生断定他已经没有产精功能了。我不信又好笑,问他怎么证明自己肾虚,接着问了他好多问题,他有问必答,直到逻辑可以闭环,这一次我才相信他说肾虚应该是真的。

一路说说笑笑,我发现我要迟到了,我说你明明说我们来得及回来的,你说这条路走得快的,结果现在天都黑了,我联系不上老外,我约好了给他上课的,失信于人真的很不好你不知道吗?

坛城左手边的山谷

他只是好笑,一直笑个不停。

气得我更大声了。

他却定在那儿笑得直不起腰,走不动了。

很久以后他自己说了我才明白他觉得好笑是因为——成功忽悠了我导致上课迟到。

移动餐桌

转坛城真的很辛苦。为了赶进度,有时一天几乎不停快速转绕10小时,在海拔4000米的高原上,我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路,尤其到后期,腿痛到无数次想放弃,又不甘心,有时候累到久久地抱着坛城的柱子,想哭。

最恐惧的是午餐时间。有两个原因,快速行走停下之后,再开始,腿脚会更痛苦,其次,餐厅在海拔低一些的地方,疼痛的腿走下去,再走上来更是万箭穿心了,还费时间,强烈的痛苦让我没有勇气这样做。


我偶尔寄张大同帮我带两块饼。


大概看我太辛苦了。听师父们说过,护法的功德和修法的功德一样大,张大同决定当我的护法,做饭给我吃,他说他会带饭和菜来。


我开始期待。中午的时候,他说可以吃饭了,然后我看着他,把电饭锅和炒锅带到坛城边上,我们坐在磕大头的板上分饭,大概自从五明佛学院建立以来,从来没人把锅碗瓢盆都带到坛城来吃饭的,连平时不太注重用餐礼仪的藏族阿妈看到我们都觉得好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免得丢人现眼,可是比起腿脚上的痛苦,我还是忍受尴尬好了。


有一次,坛城边上的大礼拜板上都坐满了人,他带我转移到平时喇嘛们从住宿区到坛城的必经之路边上吃饭,来来往往的喇嘛,我们坐在地上,在他们的脚边吃饭,我只好在内心祈祷一定不要有人认出我呀,也不要有人记住这一幕呀!

磕大头专用板

黑暗料理

最难过的是,他的黑暗料理远远低于我能接受的底限。我不理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如此不懂做饭呢?饭是不熟的,菜,那能叫菜吗?欲哭无泪。


只能说那是开水焖烂的,然后加一点黄色的不知什么酱,乱七八糟的糊糊,他就这样端来了。失望的胃都要造反,可是比起腿脚的痛苦,我妥协了。


一天,我出门办事回来的晚,他打电话说晚饭有我的份儿,等我和我的同伴回来一起吃饭,天黑了,外面也冷,我们便在坛城宾馆大堂旁边的沙发上吃晚饭,他煮了土豆,还带了酱,又是那个会“割胃”的酱,心里仅存的一丝感激消耗待尽,忍不住边吃边“鞭笞”。


好在经过我的侧面和垂直打击,张大同还是有进步的,煮饭的时候还撒了些葡萄干,然而饭依然半生不熟的,我至今已经不记得他都做过什么菜了,大概有“土豆泥”吧,总之是叫人没有欲望记忆的。我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有饭吃已经很好了。


有时候他还挺神通广大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好吃的馒头,有时候能从一个给上师做饭的师兄那边分一些来给我吃。


至今还记得那位师兄做的莴笋,油绿油绿的,熟得刚刚好,脆脆的,味道也调得好,米饭白白的,颗粒分明,香喷喷的,在高原上水温不能烧到100度的情况下,能做出这样的饭菜,实在有做饭的天赋,怪不得能给上师做饭呢。


吃了一顿我还想吃,张大同说他是帮人家做事才要了一顿,现在不好意思要了。我怂恿他这时候脸皮要厚一点儿。


最劲爆的是,后来有一次我偶然看到了他厨房的照片,灶台仿佛置于垃圾场,乌烟瘴气的,他的一只沾满泥的鞋子还在上面,他说他就在旁边搭了个帐篷睡觉,晚上还有老鼠叽叽喳喳的,冬天冷的时候,他不会出去上厕所的,就在房间里面解决,他甚至拣过一个胖子的内裤来穿……


想到自己吃过这样的厨房里做出来的饭,不知道那米有没有老鼠爬过,洗了没有,那水是否干净,整个世界都黯淡了……我早该想到的,这样暗黑料理的背后会有一个怎样的环境,我至今没有勇气再看那张照片……


匆匆又别


张大同在坛城上总遇到一些熟人招呼,似乎学院的重点人物他都认识。

第二次回学院很多人搭帐篷住

2016年5月11日我又回了一趟色达,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快10点了,他来接我,他说帮我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我被带到一个觉姆家,走上楼梯的时候,左手边,推进去,一个小小的房间,灯关了,大家准备睡觉。借着手机微光,横七竖八的,躺了该有10个人吧,可谓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下脚都困难,我不小心踩到了人……


好不容易挤出个地儿,躺下了,一会儿有人起来到门口小解,那距离太近了,那一夜我不知是怎么过来的,空气里各种气味混合,心里不是滋味,总之第二天我以最高的效率换了住宿的地方。


几天后,我不得已匆匆离开,那之后便没有再见张大同,算算也有7年了。他依然每天忙些放生结缘的事,不亦乐乎。


令人哭笑不得的张大同,愿你一切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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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5

标签:泡面   藏族   色达   藏族人   腿脚   喇嘛   功德   会儿   边上   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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