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漂的二十年（二）通向春天的那条路上

随州古称“汉东之国”，地处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的交汇地带，居荆豫要冲，扼汉襄咽喉……这座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古城交通便利，其中连接京广线的汉丹铁路过境……这铁路曾经是我们心中通往春天的路……在这条铁路线上最让我们关注的有两趟列车“宜昌至广州”“襄阳至广州”，这两列车在随州站会停靠十几分钟，然后会载上一大批的年轻的随州人背井离乡南下……这两趟列车成为很多人的心中开往春天的列车……

当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新旧世纪过渡时期，许多的年轻人带着好奇怀揣梦想南下广东，去寻找自己的“春天的故事”……其中也有我们……

2002年春，我们所任教的学校由于生源锐减，合并到学区的中心学校，时任校长的何老师（老公）卸任并被外调到离家较远的一所学校教书，这种情况对于当时年轻的我们来说是无法适应的。于是，经过深思熟虑，何老师决定南下广东去寻找新的机会……自此，广东惠州这座城市成了我们的第二个家乡……

2002年的8月，经一位朋友引荐，何老师面试受聘于一所私立学校。这所学校位于惠州市惠阳区的某镇，毗邻深圳。我是在2002年的岁末到达惠州的，也加入这所学校……从那以后，随州在我们的心中有了一个新的称呼：故乡！

原以为我们看够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吃够了青菜萝卜……来了广东，逢人便说起家乡的好:清甜的泡泡青，绵香的萝卜……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是故土难舍……所以，每逢寒暑假，必定克服各种困难返乡小居一段时间。

那几年还没有那么多的铁路干线，也没有开通那么多的高速路，往返一千二百多公里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经常为买票的事犯难，即使再难也无法抵挡回家的热情……最初的几年，我们返乡返程乘坐都是奔驰在京广线的两趟列车“宜昌至广州”“襄阳至广州”。这两趟列车都要到广州站中转。那是都是绿皮火车，条件不像现在的火车那么好……但只要能买到票，不管是有座的还是没座的，我们都很兴奋，因为可以回家。由于当时南下的人多，若逢节日，这绿皮火车也是一票难求的，买到站票的人特别多。最要命的是火车进站后，大家争着上车那会儿，人们如潮水般拥挤向车门，脚步声，行李箱滚过地面的摩擦声，列车员的呼喊声，小孩的哭声……各种声音响成一片！有翻窗而入的，有挤掉了行李的，有上了车口袋里的钱或车票不翼而飞的……车箱内，各个角落都是人，车箱的连接处，厕所里，座位旁……有的时候，你一只脚刚提起来，想要再放下去的时候你发现很难有落脚点了。就这样大家你拥我挤的奔赴目的地……有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觉得很好笑，笑着笑着又觉得莫名的心酸……在通向春天的那条路上，有许多生动的故事……

2007年的岁末，我们回家过年，当时已是校长的何老师接到老板电话，说是学校分管招生的有一个行政临时离职，由于年后春季开学早，有些工作年后来不及安排，所以要何老师最好在年内返程，安排好年后的招生工作……在家还没呆到一个星期的我们只好收拾行李准备返程……此时正是湖南遭遇雪灾之时，京广线上多对列车相继停发，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我们决定去车站问问……很意外，我们居然买到了腊月二十七日到广州的车票，据说前后两天这趟列车都是停开的……如期出发，在进入湖南郴州境内，火车一路走走停停，以前十六个小时的车程，这一次行走了二十二个小时，火车晚点四个多小时。

在广州站下车时，我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站前广场上人山人海，呼喊声此起彼伏：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这些都是因湖南雪灾而滞留广州站的人们……这一年广州的天气格外的冷，当时正下着小雨，人们在冷雨中发出心中最真实最朴素的呼喊……执勤的部队不时从呼喊的人群中抬出晕倒的人……眼前的情景触目惊心……

我们出站后随着人流挤向广东省长途汽车站，我们要从那里转车去惠阳。平时三分钟就能到，那天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到了，车站广播却传来车票已全部售完喊声……我们只好又挤出来，决定去天桥对面的广州市长途汽车站碰碰运气，看能否买到去惠州的票。到达候车厅时，售票窗口排起了长龙，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又冷又饿，情绪濒临崩溃……何老师说先不盲目排队，先去问问有没有票，如果没有票就再想其他办法。他把我带到一个人相对少的地方，叮嘱我千万不能离开，人太多他怕和我走散了。然后挤到窗口询问……回来的时候已经买到去往惠阳的票，是因为排到前面的刚好有两位随州老乡，他们主动提出帮忙代买车票，所以我们节省了排队的时间。当我们拿着票赶到候车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坐在大巴车上，想起刚刚在站前广场上情景，心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来，总之，是不好的……

我们就这样往返鄂粤两地十多年。随着连接两地的高速越来越多（京港澳高速，大广高速，武深高速……）后来我们买了人生中的第一部车，自此我们就没有再坐过火车……

买车之后，我们不再为回家买票犯愁，出行时间自由，顺利的话早上五点上高速，下午五点就能到家。但凡事有利有弊，长途自驾很疲惫，遇上天气不好或是堵车，也是让人难受的。2018年，过完年返程，由于长期的阴雨天气，导致多条高速发生事故临时封道，我们只好从武汉绕道南昌南下。一千二百多公里的距离，那一次因为绕道多走了三百多公里，历时二十八个小时。2022年，春节后返程时，湖北黄冈和江西一带刚下过雪，大广高速车辆行驶缓慢，一路上每隔几里地就会看到一起车祸事故……

慢慢的我开始反思：这奔波究竟值得吗？我们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换一种生活方式？明明是为了生活而工作，可为什么因为工作而疏远了生活？所有的人还沉浸在与家人欢聚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打包行李出发。这一条路注定不是坦途，我们却坚持了二十年……远方给了我们机会，给了我们不一样的人生体验。忙碌奔波，总想把日子喂肥养大，抬头望天，才发现天空仅仅只是比我们的家乡宽了一点点而已。有时，总想倾听来自家乡的声音，可什么也感受不到，因为它沉默在千里之外。这条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也许和我们一样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或忧伤或喜悦……我希望有一天他们和我们一样，这条路上只剩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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