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酆都：从道教名城到佛教胜地，中国鬼文化是如何演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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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一个十分避讳死亡的国家，可在我国的重庆市却有一座知名的鬼城叫做”酆都“，现还是我国首批授予的国家级旅游景区。

不仅如此，鬼城还拥有着绝佳的地理位置，常年依山傍水，即使追溯到几百年前兴建之时，也是富饶可居的地界，就连李白都曾吟咏，“下笑世上士，沉魂北丰都”，足可知在那时丰都就已名扬千里。

这究竟会是什么原因，促使着一个本就避讳死亡的国家去大力兴建一座幽冥之都？今天我们就来一起看一看。

一、鬼道出世，酆都幽冥地府观念形成。

长江边上有一座古老的城市，名叫酆都，因其有一座山而闻名。那山既是世人公认的“阴曹地府”的所在地，还是一种宗教文化——鬼城文化的栖息地。可是，世上本无鬼，为何着酆都会成为大名鼎鼎的“鬼城”，还受世人信服、供万人祭拜？

这个中缘由其实和鬼教文化的兴起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而一种文化形态的产生也必然和当地的风俗、宗教脱离不开。据多位历史学家研究发现，现在学界流传着的主流思想认为鬼城文化其实主要和鬼族的历史有关。

这鬼族又是从何而来？其实在古代这鬼字是象形字，并不代表一些神话之物，反而是实物。从“鬼”字的形态和历史考证来看，“鬼”字应代表着一种披发、首部巨大的异类族人。到后来，又有学者发现，“鬼”其实是西北原始羌族的译名，下文就用“鬼族”代替。

商周年间，鬼族几经迁徙后终于定居在西北和西南地区，并分为南、北两个部落，我们今天就主要来探讨下南方这个部落。据《梁伯戈》记载，南方这支部落名为“南方蛮”，族人生活在我国西南的四川东部地区，以及贵州的北部地区，并在这一片区域内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鬼方国，族民也就叫做鬼方族。

有专家考证发现，鬼方族曾于楚国通婚，《大戴礼记·帝系》中有记载，“ 陆终氏娶于鬼方氏”，《史记》 上也阐述道：“ 生子六人，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 这都可见鬼族与楚的有着联姻关系。

随着历史发展，在四川东部地区还生活着另一部落——骁勇善战的白虎巴人，其祖先廪君带领族人四处扩张领土，先后侵占了川东、黔北的其它地区，更是灭掉了兴盛的鬼方族转而建立起巴国。

国家新建初期，收复民心和巩固江山是重中之重。巴人了解到，鬼方族对于灵魂、冥土、巫术这一系列的鬼神观念极其崇拜，并以此当作他们的一种宗教信仰。他们相信人死后可以借用巫术而得以复生，还信仰三木神、人面蛇身神，更是对于统治幽界的鬼王——土伯极其崇拜又怀有恐惧。

这种宗教信仰，随着族人的生活、交流不断繁衍流传，后人把当地风景秀美，有着阴阳之奇的平都山作为他们的宗教文化中心，这也正是“酆都”。

统治者为了更好地从精神层面控制子民，他们决定建立起一种国家层面的原始宗教——鬼教，这其中不仅承袭了巴族自己的原始崇拜，更融合了鬼族关于鬼神的宗教信仰。不仅如此，巴人还承认了酆都的存在，并且允许酆都作为自己的陪都。也正是因为此，酆都又叫做“巴子别都”。

之后随着巴国的稳定兴盛，鬼教的影响更是遍及我国的西南大片地区。有专家曾考证得出，《山海经》、《楚辞》就是产生于这有着浓郁的鬼神崇拜气氛、以及丰富神话传说的巴楚地区。

《山海经》对于人死后的归宿之地有着丰富的记载，《海内经》说：“ 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海内西经》说：“ 海内昆仑之北，在西北，帝之下都。”《楚辞·招魂》中也有巫师招魂时所唱：“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

专家认为句中的“ 幽都” ，均指的是地下幽冥世界，也就是人死后的往生之地。而无一例外，这些“幽都”的原型都是我国的西南地区——巴族的所在地，可见在当时，酆都的幽冥地府观念已经初步形成。

二、鬼、道融合，阴曹地府格局初现。

历史更迭，流行在巴蜀地区的鬼教在东汉时期又得到进一步的沿袭和改进，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一个人——张凌。

张凌是汉末时期的一位道士，常年在巴蜀地区活动，也对当地流传已久的鬼教文化耳熟能详。在那时，鬼教还没有系统的宗教组织，只有一些流传在民间的简单仪式，族人所信仰的也只是鬼帝、鬼王、鬼帅这些鬼国统治级别的人物。

而张凌在认识到鬼教的风靡之后，就下定决心借此来收复民心。他将鬼教作为基础，又融合了道家的思想和观念，创立出一个立于道家门派下的新教派——鬼道，这是鬼教在历史上的又一传承。后人也称鬼道为五斗米道，张凌创办的鬼道依然沿袭了鬼教关于巫术的观念，还相信阴间有鬼神的存在。

除此之外，张凌和巴人一样也十分看重酆都。在汉代，酆都其实叫做平都，但依然保持着其浓厚的鬼教信仰氛围，史书上记载王方平和阴长生正是在此处得道成仙。 有这两位大仙的加持，张凌将平都认作鬼道的二十四教治中心点之一，还将此处看作鬼魂所归的地方，又名为“丰都丑狱”。

鬼道所信仰的阴间鬼神统领者北阴大帝正是居住在此，而其他的鬼王、鬼帅也自然跟随其左右，这也进一步丰富了平都幽冥地府的形象。

到了后来，道教道首张凌被尊称为“天师”，鬼道又被人称为“天师道”，并开始逐渐成为道教下的一个正统教派，并得到历史上多位统治者的信赖。张凌之子张衡更是为了其父，在平都山建立天师治，这些举措无一不在稳固鬼道的发展地位。

身为朝廷司马的张鲁，身为张家后人也是继承了祖业，将鬼道以宗教的形式进一步地教化百姓。张鲁自身也深知，在巴蜀地区生活的百姓极其崇尚鬼教，若要诚心归顺民心，就必须利用这鬼教的力量，只靠武器蛮力是万万不够的。

思来想去的张鲁决定将官阶的名称和鬼道结合起来，其中行使官吏之职的叫做“祭酒”，还设立义舍来救济当地的流民，这期间“祭酒”还不断教牧百姓、修正风气。一系列操作下来，西南地区的民众几乎都被收服了，该地区的统治也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这也是一起鬼道与统治者政策结合的鲜明案例，之后自汉末到隋唐期间，平都山道教观宇层出不断，道教兴盛不衰，隋末重新置县时期，统治者更是直接更平都为丰都，尤其到了唐武宗时期，朝廷更是禁佛尊道，明初朱元璋也是独尊于道，平都山的观宇更是累加。

而鬼、道两教的融合，并不只简单地利于收服民心，它还为鬼城的建立奠定了思想基础。道教起初的建立其实是统治者对于当时昏暗的政治社会，而想出的维护封建制度的思想的手段。

所以，道教一方面推崇儒家主张的社会等级秩序，也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念，为人臣子就要顺于君，这等同于顺应天道，否则就是逆天的罪过。这也是为了避免佞臣祸乱朝纲、以下犯上，帮助帝王稳固江山。

另一方面，道教则是信奉儒家的忠孝和善。但是，道家却和儒家有所不同，道家在推崇忠孝和善观念时，借用了神圣的力量。创办人将其所推崇的一系列道德规范都称为是天道和天命，更作为想要得道成仙的标准，除此之外，他还细化了天神系统，以此来监督世人的行为规范。

这个中细则其实基本可以概括为，以人的寿命作为奖惩。《大道通玄》上曾有记载，在天上其实有阴阳考官，这考官掌握着人们的生死命薄，如果有人为善，那么其功劳就会被计入“ 青簿”，相反如果有人行恶，则会被计入“ 黑簿” 。之后每逢一年的上、中、下元三日，考官都会统计每个人的账目，并以此来加减人们的寿命。

虽然，道教给出了一套计算善恶功绩大小的明细，但是时间长了，总是会出现有人一生为善却寿命很短，反而有些人间祸害却活得更久的反例。这些情况多了，人们渐渐开始不那么信服道教，道教因此又提出“累代承负”的概念。

这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这一生为善但依然寿命很短，这很有可能是承受了上一代人的过错，相反那些为恶之人很有可能是受了先人之功。这样，道教的神灵惩罚学说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和补充，人们也传言道“善恶终有报”。

而道教这些教化人们的惩罚原则，都为之后丰都成为鬼城打下了思想基础，人们往生之地也不再只是局限于幽冥之都，阴曹地府的格局逐渐彰显。

三、佛教兴盛，地狱观念得到最终完善。

可是这丰都究竟是如何从一个道教的仙都福地，摇身一变成为这天下灵魂的归宿地？其实这背后的原因还和佛教的兴盛有关，也正是因为有了佛教，丰都鬼文化才成为国内唯一将道教，佛教以及阴间鬼神之说融合在一起的独特文化。

自东汉，佛教开始传入我国，并逐渐在巴蜀地区广泛传播和盛行。到北魏时期，平都山就已经出现佛寺了。隋唐时期，佛教那套完整的地狱观念也就深入人心了。鬼教最初信仰的是天、地、水三官，其中“太上大道”为最高神，到了天师道“太上老君”则成为了至上神，之后，道教又创造了“元始天王”为信封的最高神。

而佛教则是信奉天尊，传入巴蜀后，三教融合互渗互补，形成了人间至上尊神。除此之外，佛教中的轮回转世得到大肆宣扬。这一观念，很好地弥补了儒道两教关于灵魂往生的缺漏，更是进一步丰富了道家的奖惩理论，以此形成了一种新的地狱观念。

据记载，道教著名代表陶宏景对于佛道鬼三教的神灵给予了细致划分，一共分为七阶，其中“元始天尊”作为第一阶的主位，“北阴大帝”则作为第七阶的诸位，其余鬼官则位于其左右位。平都山也因此有了仙、鬼两府，明朝之前丰都的庙宇格局也都是依照融合思想加以修建。

到了明朝，经由《西游记》小说宣扬和鼓吹，佛教达到空前兴盛，平都山的道教观宇也多改为佛教殿宇。此外，佛教为了宣扬自己的因果报应和生死轮回观念，对于道教的地狱观念再次进行完善。

“北阴大帝”更名为“阎罗王”，其居住地叫做“阎罗天子殿”，还结合各种民间传说建造了鬼门关、奈何桥、十八层地狱等建筑，也增加了判官、无常等阴司职事。每逢清明，还在鬼城组织起了隆重热闹的庙会，这些都融合成了丰都新的宗教文化——鬼城文化，之后的朝觐者纷至沓来、供奉的香火也绵延不断，酆都鬼城至此也已基本完成。

至今为止，鬼城文化已经发展成为一种独一无二，被世界公认的特色文化，鬼城丰都、平都山位鬼都的概念更是深入人心。其实，对于地狱的认识，东西方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在《神曲》中但丁也做了十分细致的描绘，可即使这样也没有明确指出地狱所在何处。所以，鬼城可谓是世界上唯一一处将地狱具体化的所在地，虽然只为华人所信仰，但其在世界的宗教文化中也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参考资料：

[1]丰都鬼城文化在大三峡文化及“三峡学”中的地位.三峡学刊. 1997,(03)

[2]宗教杂糅的酆都鬼城文化.重庆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1,(03)

[3]丰都鬼神文化研究述评.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6,3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