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前，把你还给太阳

文/柏颜

来源：《南风》杂志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后来我没再做过火车。哪怕公司不肯报销出差的机票，我也宁可自掏腰包。

倒不是我矫情。而是我曾在火车上见过最美的日出和夕阳，除此之外，再好的风光都是布景。

那年我和他凭窗而立。

风缓缓吹进来，他替我整理乱掉的刘海，薄薄的吻落在耳畔。

我突然很想哭，因为那个瞬间，太像是爱情光临。

001

我和周游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那是一辆慢车，从我的城市出发到青海，需要一天一夜的车程。有过长途旅行经验的人都知道，旅途的幸福指数取决于你有没有一个好邻座。

很不巧，我身边挤着一位油腻大叔，爱吃辣味呛人的泡面。面还没吃完，小小食桌上就扔满他用过的纸巾。我戴着耳机和口罩，闭上眼睛也没办法逃离这样恶劣的环境。

就在我对这段旅程绝望的时候，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嗨，要不要吃橘子。”我睁开眼睛，就看见周游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他刚取下口罩，鼻梁上还有少许印记。

牙齿白得让人心生好感，我略微诧异地望着他。他才补充说，“我上车前专门买的，很甜哦。”

如果这样搭讪是发生在学校，或者其他地方，我多半会冷淡地走掉。毕竟浅薄的自知之明告诉我，我这样的中人之姿，根本不会有什么让人想要搭讪的魅力。

可那场旅行不一样。从前连去厕所都要有人陪的我，之所以忽然想要放肆。答案不难猜到是为了逃避一段感情。

是的，我失恋了。室友写了三张纸条：剪短发、不醉不归、独自旅行之间让我抓阄。

结果很不巧，我选到了最贵的一项。于是买最便宜的车票，去了最远的地方。我以为离学校越远，就越不会再想起前任的脸。

可惜我错了，火车驶出的3小时里，我想念了他至少4次。

而现在一个看上去挺不错的男孩找我搭讪，甚至花了200块钱，才跟邻座大叔换了位置。他对此的解释是：“正好，我也喜欢清净。”

说完他塞了一只耳机给我。里面是很舒缓的英文歌，我听了没多久，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梦境里是前任和另一个女孩揉在一起，他对她说：我跟林苏在一起，不过是可怜她。

我脚下的枯木踩出声音，惊动了他们，也惊醒了自己。

为了掩饰慌张，我赶紧笑着说这首歌真催眠啊。谁知道他看了我一会，递上来一张纸巾说，你哭了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脸就通红，连忙否认，只是睡得迷糊了。说完我慌乱地起身想去洗手间，谁曾想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摔在了我面前。他从我鞋子上抬起来头，就哭得地动山摇。一只小手还作势要打我的脚。

我向来没和小孩打过交道，一时间进退两难。

而就在这时候，不知是男孩的妈妈还是奶奶忙不迭追了上来，心肝宝贝地抱起男孩，还没哄两句，就恶狠狠地指着我骂。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我故意绊倒了她家宝贝。

不得不说，在吵架这一块，我真是战五渣一枚。她的嘴唇动得比我脑子都快，我刚想好怎么反驳她第一句话，她已经说到第十句。

而就事情演变到，她提到“赔钱”两个字的时候，我彻底慌了起来。可是笨嘴拙舌地怎么也解释不清楚。我想要找旁边的乘客帮我作证，大家也多半不愿蹚这趟浑水。

就在对方步步相逼，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如果她要的不多，我就花钱挡灾的时候，周游挡在了我身前。他说，车厢上都有摄像头的，要不找乘警调出来看看。

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周游竟然这么高。至少185以上的身高，天然就能给人造成压迫感。抱着孩子的女人也知道柿子挑软的捏，她绕过周游，想要抓我的衣服。还好被周游用手臂拦开。

“你就是看她是个小姑娘，好欺负是吗。我看你儿子一点事都没有，是不是你教他故意碰瓷，好找人讹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男孩突然不哭了。紧紧捏着女人的头发，大概是拽得疼了，女人气得骂了一句方言，没多久就骂骂咧咧地抱着孩子走掉。

周游这才回头看我，笑着揶揄：胆子这么小，怎么敢一个人出来旅行的。

002

那天晚上风真大啊。我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又听见风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借着窗外零星的光看过去，才发现后排狭窄的上铺上躺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体。黑暗中充满了令人脸红的气息。

也不知道忍了多久，只觉得时间无比缓慢。直到周游拍拍我的肩，小声说了句：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听话地跟着他一起起身。

跟着他路过过道的时候，我不知道被谁的行李绊了一下，差点就摔出去。还好我及时拽住周游的衣服，脸一下子就烧得厉害。“不好意思”。还好走道黑得看不见表情。

他停了一下，然后朝我伸出手。“把手给我”。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电影或者游戏的微小声音，而我统统都听不到了。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我茫然地伸出手去，被他准确无误地握住。

“跟着我，慢慢走。”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量。我不记得这样跟着他走了多久，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

等他说到了，我才发现他把我到距离用餐车厢前的稍稍宽敞的链接处，这里两扇大大的窗户，窗外的天色晦暗不明。他却说，还有半小时就要日出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在那一刻，我笃定地想，等到日出出现，就能放下。

也许是夜晚的温度太低，我轻轻打了个喷嚏，周游就慷慨地脱下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我身上。我再次满脸通红，连矜持都忘记了。

后来他没再说话，我也沉默着陪他倚窗站着。果然在半小时后，我就第一次在火车上看到了日出。就在那一刻，他忽然牵了我的手。

而我没有挣脱。

003

后来呢？回去之后，室友追着我问个没完。我都说，哪有什么然后。下了车，不就是各奔东西。

她不肯相信，认定我没说实话。又问我有没有照片。当然有，只不过我只偷偷发在仅对自己可见的微博小号上。

是我偷拍的他。他靠着椅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淡青色阴影。而我歪着脑袋，悬空地挨着他的肩膀。刚刚摁下快门键，就被他发现。他伸出一只胳膊，把我的脑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笔尖是淡淡的薄荷香味。

后来我把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两年多的感情，不到半小时就讲完。无非是再普通不过的劈腿故事。我问他，很乏味吧。他却很认真地安慰我，“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而他的故事，比我的要复杂得多。因为他爱上的那个女孩，是他后母的女儿。一个无人的冬日午后，两人看着电影就情不自禁地接吻了。而那一幕，正巧被半途回家的父母撞见。

半路夫妻本就牢固，何况还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来事情以父母离婚，后母带着女孩远走告终。他想了很多办法，终于找到女孩的时候。却发现她跟一个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对他吐着烟圈说，当年不过就是玩玩。

他果然被气到，从那以后删掉联络方式。可是两年后才听父亲说起，女孩的母亲重病，而她也只能早早地走上社会。一个年纪还小，又长得足够漂亮的姑娘，一旦失去父母的庇护和依仗，任何人都仿佛有了欺负和轻薄她的资格。

当他再次出现女孩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和一个年纪相差15岁的离异男人领了证。她叫他哥哥，她说就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吧。

那天他徒手捏碎了一只玻璃器皿，碎片扎进肉里，才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心痛到毫无知觉。

不过25岁的年纪，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过完半生。

他坐在湖边，微微张开手掌，玻璃割过的疤痕已经不再明显。可我明白，和他之间不会有新的故事。

听说我想骑马，他带着我遛了一圈。颠簸中，我牢牢抱住他的腰，眼泪飘在空中，没人知道。

短短5天里，他给我拍了很多照片。知道分别前，他才装进一枚精致的布袋里送给我。嘱咐我上了车才能打开。于是当车窗外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我才发现他拍下了我最好看的样子。

其中一张照片背面，是他用黑色粗笔写下的，林苏，记得要快乐。

而我忽然想起那天明月皎洁，湖光如墨，他开玩笑说，你可别爱上我。我说太晚了，已经来不及。

然后，没有然后。我想起一个女明星说的话。

人变得成熟的标志是，从前喜欢的东西仍然喜欢，但不需要占为己有了。我猜也是这样，喜欢他，就像喜欢了当时的月亮。

没什么理由。大约就是他曾有一束光，为我而亮。

END

《南风》

2022年 第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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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骨蝶》

作者：言敦敏

文章节选：

木门轻轻打开，只是一道缝隙让男女的手臂交错，她赤裸的身子在被外面的凉风一吹时，有种泛起涟漪之感，却弄不清到底是身上或是心上。

在握住梁墨交递的衣裳时，虫二的手像是划过他大掌的虎口，让他控于远山的心境还是飘然起来。

“这是！”

虫二看到她拿到的那身衣裳，有些讶异。因为这、这并不是一身男子的衣衫，而是女子的长裙。

“为何是长裙。”

“为何不能是长裙。”

身影摇晃，她看着已经为背身倒影的他，听得依然大雨磅礴的击打声，心中如鼓点敲击。

“你本为女子不是吗。”

“是，可是……”

“那么是你难道不愿意以女子本身姿态作画吗。”

“当时不是！”

当然不是了……他不知道她有多么想堂堂正正以一个女子的模样作画，谈论她的向往，在人群之中即使不用扮做男子，也可以往来书画丛院。

她实在太想了，可是这种想法却只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