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丨唐益红：我们会压低期待，只将草木花香的甘甜入喉

第八届常德原创文艺奖获奖作品：

将军令（组诗）

作者丨唐益红

离别的香气依然值得期待

漫长的春天里总有频繁的道别

河流却是无所顾忌的

相遇是花朵的事，脚步不曾停留半分

生长是时间的事，藤蔓一路缠绕向前

深埋地底，将阳光的燥热收敛

那是一年中最后窖藏的事

夜深沉，我们在暗处练习行走

对深藏不露的事物深信不疑

在每一个不曾相见的日子练习道别

练习与时间和解，与阳光和解

与黑暗中的涌流和解

与一切习以为常的事物和解

但是，如果不是它令人眩目的颜色

如果不是它缓缓开启的香气

诱惑了我，我依然会一眼认出它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压低期待

只将草木花香的甘甜入喉

喜欢的事物都在发着光

一群黄牛在河堤上吃着草，田埂上一片幽静

脚下的野花开得正好，山谷里一片幽静

我和你躺在屋前的竹椅上，看薄雾散去

芦苇反射着亮光，湖上的风从四面八方向吹来

良田露出了阡陌，村庄露出了神秘的一角

嗯，人间尚好

我，从没有怀疑过那一刻真正存在过

黄昏时，每一种细小都获得了它们今天该得的

一群牛也终于嚼完了它今日的青草

我接受了阳光的抚慰，同时接受了叶落的事实

天空抚摸热闹的人群，同时也抚摸所有的生命

阳光打在脸上，金子一样不敢直视

古老的村庄还遵承旧日的礼数

黄昏时给祖上供上一碗新米饭

落日坐在晃动的小船上缓缓离场

将一顶黄金的冠冕，轻轻扣在小狗的头上

被加冕了的小狗仰望着天空，一直追逐到土路上

嗯，真好

你微微地一笑，说喜欢的事物都在发着光

我，也从没有怀疑过那一刻真正存在过

索县

风一吹，藏在荷叶里的荷花、莲蓬纷纷探出头

且看你如何醉倒在无数英雄美人之下

试图描述任何一个秘密，都是危险的

很容易被一道锋刃所伤，站在千年前的索县城

看不到黑暗中暗藏的凶险

山中宴饮正酣，沙棘正红，衣袂垂落

谁又如何能忘记这江湖凶险 世道险恶？

夕阳下，英雄的头颅如草芥般滚动

一场厮杀已经尘埃落定，一个朝代的儿女情长

必定会用另一场旷古的觐见和抚慰来作铺垫

一些东西像风一样来去自由

听，一群归巢的鹳鹤恰好飞过

所有回家的人都已经纷纷起身

我们赏荷，就犹如站在来时的悬崖边

细数覆盖危途的大雪

将军令

推开宅门就是这南方的天井，叔父的银枪摆前厅

锋开五指阔，上挂猩猩红缨

在清溪村，烟熏火燎的每一道日常都有着一个神奇的前生

宋朝的方子明朝的药，手快眼疾安邦定国凭的是胸襟

祖辈们战功赫赫，南方北方都有亲人

青山庄重、天井阔达，儿郎们在演武场厮杀从容

一间古老的木格窗棂洒满橘黄色的光影

黑瓦粉墙的老屋场外，有亲人打马回疆的马蹄声

那时候，五侗四十八寨的时光都很缓慢

蓄发椎髻的后生在北方的疆场跃马扬鞭

祖母在房中舂米磨浆，准备简单的饭食

祖父在书房洗笔研墨，写一幅兰亭草字

时光之背

不要紧，还有一生呢

你站在楼下抽了三支烟后

走进了湖水边的一座高楼

可是没有时间让你去挥霍了

身体也是，没有多余的挥霍让你去挥霍

在我离开之后，只有月光惨白

从东照到西，照到了摇晃的人们

他们都需要把酒一盏，才能扶正身影

把生离与死别唤作青山不改，碧水长流

什么样的人，能背负起黑夜的愧疚

什么样的人，能背负起风暴搅动的旋风

你的这一生，还要经历多少这样的事情呢

但愿你的余生，有光，有被照耀的时刻

它冷冷的，短暂的照耀

（原载于《诗刊》2021年11月下半月刊银河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