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修公路

心中一直有一条路，通向远方，连接故乡。这条路就是我儿时上学必走的路，是全家缴公粮必经的路，是父亲严冬出发挑河必踏的路。我的心中，就时常被这样一条路牵动情怀。

上小学时，这条乡村公路是村里唯一的一条主路，也是一条土路，坑坑洼洼，坎坷不平。一下雨，路上泥泞不堪，家境良好的同学穿着胶鞋走在路上，在泥泞里费力前行，甚至有的小孩陷入泥泞中，自身的力量不足以把胶鞋拔出来而哭泣寻助；家境贫寒的我喜欢下雨天赤脚上学，赤脚踩在泥泞上，尽管一步三滑，却因为少了胶鞋的阻力反而能快速前行。赤脚走路是有学问的，需要把双脚的脚趾头弯曲起来行走，以此增强阻力，避免滑倒。即便如此，依然免不了摔跤跌倒，时常泥头土脸地去上学。到教室后，我经常恶作剧用粘满泥的脚去踩那些进教室前把胶鞋打理干干净净的同学，然后大家一阵相互追逐，好不热闹，也充分体现了“光脚不怕穿鞋的”真理。

天晴了，路上的车（基本是手扶拖拉机）渐渐多了起来，很快就将路压出两天深深的辙印，且辙印里开始积水。慢慢地，相对平坦的公路变成了中间高，两边低的“鱼背”路，令车辆尤其是人拉的板车因轮胎深陷辙印中无法发力，寸步难行，一度只能靠人推或边用锹填土低洼处边通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苦不堪言。

秋天的阴雨绵绵，路上的泥土经过雨水的长期浸润，加上往来车辆行人反复踩踏，在一些低洼处，泥土变成泥泞，然后变成泥浆。这些泥浆尤为危险，一脚下去，轻则没过胶鞋，使得胶鞋里满是泥浆，重则陷入其中不得动弹，更有甚者滑入其中，变成泥人。尤其是过往的车辆，更是身陷其中进退两难。

冬天冰寒地冻，走在油滑般的“鱼背”路上，顶着凛冽的北风，穿着并不保暖的布鞋，背着两片杂布缝起来的书包，裹着厚笨的棉衣，戴着一顶小军帽，搓着冻得发抖的小手，一步一滑，步履维艰；经常有同学一不小心摔一跤，搞得鼻青脸肿、眼冒金星；甚至还有滑到路边的沟里的，更是瑟瑟发抖、狼狈不堪。

年年修路年年修，经历长时间泥土路的痛苦后，终于，村里决定提高修路的等级，将土路修为石子路！那个年代，村民修路不但是免费出人出力，还要自己承担修路的材料与工具。我家分配的是修8米长公路的任务，修路需要在上面铺石子砖头，那时家家都穷，舍不得买，且地处平原的家乡又何处去寻石子？

好在家乡有烧砖制瓦自建房子的传统，砖头瓦块还是比较常见的，于是就用砖头瓦块代替石子来修路。一得知修路的任务，父母就立即交给我一个任务，在村里村外收集弃用的砖头瓦块，我立即拿起一个小铲子和一只箢箕出门四下寻找，在河边、村头、无名小道、荒坡、废墟等地方可以搜寻到一些。但是家家户户都有任务，零零碎碎的砖头瓦块肯定是不够的，每家还需要找一些完整的砖头或瓦片进行敲碎备用。我负责家里的敲砖工作，拿出一个小铁锤，将砖头放到地上，然后用小铁锤奋力敲打，将整砖变成一块块约鸡蛋大小的砖渣即可。那段时间，上学时，学校也会集中安排学生进行敲砖活动，上百学生在空地上叮叮当当敲砖，蔚为壮观，且没有任何防护（现在敲砖至少要有防飞溅措施），这在如今是难以想象且也无法接受的行为。

砖头瓦块准备好后，一家人用板车费力地拉到责任路段，然后卸下来，均匀地铺在路上。铺好后通知村长来查看是否满足要求，如果不满足还要继续回家准备砖头瓦块，如果满足则可以进行后续的路面填土、压实、平整操作。整个路面都是修路的人，各自忙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但是没有人喊苦叫累，因为每个人都渴望着能走上平坦宽敞的道路。

修好的石子路比原来的泥土路便捷了许多，至少路面硬化了很多，下雨时候也能非常轻快行走，甚至还能雨中骑自行车。当然，心疼自行车的人经常在雨天扛着自行车回家，生怕泥污损害自行车，这种人骑车变成“车骑人”的现象当时比较常见，人们也见怪不怪了。

石子路提升了行人的感受，但对于日益上升的车辆运输却并没有带来根本性的改变，沉重的车辆也很容易将路面压坏，从而出现打滑现象。那时，无论天晴还是下雨，路上也能经常都能见到一群村民喊着“一二三，加油”的号子推车的情景。

想致富，先修路。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发展，国家财政收入明显好转，于是，“村村通”民生工程开始了。这一次，是国家直接拨款建设，采用工程机械，直接修建成3.5米宽的水泥路，实现了村民几代人想都不敢想的修路愿望。

这条从最初长满茅草的羊肠小道，到坎坷泥泞的土路，再到通乡通村甚至通户的水泥路，从“没路”到“有路”、从“烂路”到“通途”，见证了乡村公路的惊艳蝶变，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乡村交通条件改善的一个缩影。这些通向四面八方的路，成了一条条当地村民的脱贫路、致富路、小康路、幸福路。

如今的乡村公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犹如一条条滋润乡村实现“中国梦”的“毛细血管”，构建了农村内畅外联、通江达海的开放格局，催生了乡村振兴的凤凰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