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在走走停停中与时光擦肩而过

我们可以规避人生中很多不必要的危机,凭借着经验、智慧,或干脆是运气,但唯一避不过的,就是时间的流逝。疫情让很多事停滞或重置,比如计划中的旅行,未完成的承诺,许久未见的人。很多事像多年前的那些一念之差,那些未曾说过的话,未曾熟识的人。一转身,此去已经年。

也是这场席卷世界的疫情中,我们的生活被迫慢了下来,在那些困守斗室的日子里,我们前所未有地关注时代重压下的日常,体会那些脱序或脱轨的时刻。

而在尽可能的松动和间隙中寻找“出门”的机会,是我暂时逃离这种脱轨生活的方法之一。这三年,我努力地等候并寻找“间歇期”,没有因为担心和恐惧而一直“蹲守”在家。

——题记

2020年1月武汉疫情爆发的时候,和父母正在山东的滨海小城W市“猫冬”。临近过年,我们预备节后出发,去广东那边体验一下南方的春节氛围。疫情之前,几乎每年都陪父母出去旅行,因为需要观察和写作也经常独自出行,有时是国内几个城市,有时是国外。没想到突如其来的病毒,让一切都按下了暂停键。

刚开始我没有退票退酒店,但很快第三方和航空公司开通了免费退订的渠道。那时对新冠病毒没做太多研究,因为经历过2003年的“非典”,我一度错误的认为或许这次就和非典差不多,等一两个月就能过去——事实证明完全错了。即便武汉已经实施封城,但全国很快陷落,我随即退掉所有预定的酒店和机票。小城的第一场封控将近1个月,每天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地看着本市和各地的病例数字,第一次觉得这个疫情短期内大概真的不会结束了。

3月底给爸妈回哈尔滨,初春各大城市的第一波封锁期已经过去,我又等了2个月然后也回到父母家。从五一到整个夏天,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当时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个病毒怕高温,或者夏天之后就能好一点(后来证明当然是不可能),我静心等待,想看看十一之后的情况再决定。

2020年秋天,经历了年初大规模的“封锁”和夏季过后偶有的反复,个别城市时有零星病例,大部分城市都还算安全。彼时从低风险往返无需核酸,机场车站基本只看健康码和大数据行程码,不算太麻烦。我从哈尔滨飞大同前往太原、经银川再去西宁,回程途经济南。记得当时航班的上座率还可以,基本在六七成以上,但机票便宜得不同寻常,回济南时以经济舱的价格坐了商务舱,全程几乎只有我一人。

在银川转机时在候机厅休吃完午饭随便溜达,机场里人来人往秩序井然——除了大家都戴着口罩之外,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那一年,中西部城市几乎没有受到大规模的侵扰,在大同和太原时我看到很多运动、锻炼和遛弯的人都不怎么戴口罩。

第一年各地健康码的小程序不像之后那样遍地开花,我有印象在山西和青海都没有特别去申请当地的健康码,到站或落地之后只需出示自己已有的即可。当时不少景区为争取客流纷纷推出非周末或节假的免票政策,比如大同的云冈石窟、华严寺、太原的晋祠等。景点的游客量虽然不能和过去相提并论,但也没过分冷清,秋冬季有一点萧条也属正常。

大同,华严寺的山楂树

大同,清远门城墙

大同,云冈石窟

太原,晋祠的落叶

西宁,南川步栈道公园跳舞的人们

西宁,南川步栈道公园

西宁,塔尔寺合照的藏族新人

西宁,中心广场玩滑板的少年

21年的冬天几个省会城市偶尔有一些疫情,当时哈尔滨也有反复,但大部分一线和大中型城市都没怎么受影响,基本一切如常。春节从家里回来,我趁多出的几天假期去了连云港;清明节又坐大巴前往青岛、五一约了爸妈一起到沈阳。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这两个假期的人流——因为疫情缓和且出行受限一年多,迎来了井喷式的爆发性增长。由于去青岛人民公园看樱花的游客太过汹涌,直接关闭了近旁的两个地铁站。那天在路上生生堵了2个小时的我,最后在奥帆中心下公交一路小跑才将将赶上看个日落。沈阳的情况也差不多,机场大巴座无虚席,故宫和大帅府里人头攒动,连文创商店都挤满了游客。博物馆、步行街、商业中心和餐厅,放眼望去全都是人,有一种仿佛已经回到了疫情之前状态的错觉。

那年5月是我最后一次“联袂”式出行——为了把费用压缩到最低节省路费,我经常提前定好路线一次去3-4个城市或地方,基本都是沿途经过或顺路。计划是从胶东半岛出发直飞南京,中途和朋友约着去一趟苏州,然后飞香格里拉,再从滇北入川前往成都看望老友之后回家。

5月底的南京还未正式入夏,但游客已经多得惊人,无论中山陵、总统府、博物院、秦淮河,随便一个景区和地方都是人山人海。散客量大,以憋久了的年轻人和学生为主,还有熟悉地举着小旗、戴着统一颜色遮阳帽的旅行团。那时南京景区开始需要扫场所码了,用“苏康码”小程序登录注册即可。在香格里拉时大概因为交通和天气的缘故,还没到旅游旺季,觉得清静多了。高原空气稀薄,所以在室外人不多的时候我不怎么戴口罩。说来好笑,当时觉得这不怕冷也不怕热的病毒可能和人类一样不喜欢缺氧的高原,怎么也想不到在那曲和阿里海拔超过4000米的藏北,还能如此活跃——此为后话。

成都算是这几年中即使有疫情和过百病例时,也控制和应对得很好的大城市之一。21年端午节前我抵达成都,几乎没有感觉到疫情对它的影响——烟火气依旧,热闹繁华依旧。每到晚上339电视塔附近的河滨步行街人满为患,那种流动带来的欢乐和从容的氛围,非常容易就让人觉得自己身在其中——看上去大家似乎都已经快要遗忘这个病毒了。总体感觉,可能是21年上半年因为疫情没有大规模的集中爆发,所以封控并不严重,旅游业甚至恢复了一些。

南京,明孝陵神道

南京,雨中中山陵

南京,总统府西花园

香格里拉,四方街跳舞的人们

香格里拉,月光广场

成都,傍晚的东风路

成都,杜甫草堂

但谁能想到,这真是“最后的狂欢”。后来的7月,如我们所知,南京和扬州相继倒下——应该是以区市为单位进行全民核酸的开始,也是有疫情城市成为“孤岛”的开始:因无法控制确诊病例的增长,南京率先停掉航班、火车、客运和其他交通,这之后其他城市纷纷“效仿”,发现病例之后无论数量多少,第一时间先切断交通。“养老”城市扬州也很惨,很多外地游客被迫滞留,我曾经在微博上看到有网友流言说总共做了21次核酸——按封控时间来看,应该是两天一次,这个频率在当时已经相当高了。

疫情对旅游城市的影响是致命的。这年12月我去扬州时,无论东关街还是瘦西湖,秋意肃杀,也确实非常冷清萧条。出租车师傅说扬州自7月以来游客减少了90%,原来需要早上5点多就去排队等位的著名茶楼现在直接去就有不少空位,不少餐厅门可罗雀,到饭点儿都没什么生意。

21年夏天憋在家中码字,后来9月时看到三亚的酒店特价,不禁有一点动心。因为老妈一直想去三亚,之前各种耽搁没能成行,此前三亚因为管理得相对严格(需要注册当地的健康码、酒店查验大数据填写入住声明等)一直都没有疫情发生过,算是很“安全”的地方。我迅速定好酒店机票,然后和家人一起收拾行李等待出发。可就在出发的前一晚,下属县市发现1个病例——彼时行程码星号就在那种下属区县有,则全市“带星”的阶段。一旦带上星号寸步难行,无论你去哪里酒店都不会接纳。微博上当时有网友的段子说出差因带星“行动”半夜抵达酒店也不让住,抓狂地买了大喇叭狂喊一通,绝对是真实写照。

我们惴惴不安,带着侥幸心理觉得可能还没那么快就定下风险区域,抱着第二天一早或者还要出发、担忧的心情准备休息。12点多收到航空公司短信,“因公共安全原因”航班取消。我只得连夜和携程沟通取消了酒店、回程航班和用车等,处理完这些躺着也睡不着,那晚近乎整夜失眠。

也是从那次开始,我对半夜的短信和电话有了深度恐惧,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整整几年原地不动——只要我还需要出行,这就是无休止的恶行循环。随着病毒传播的加剧和不确定,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空降“病例”,升级“风险”区域,被迫一次次改签、取消、重新预定......后来十一假期的新疆疫情导致大量旅行团和自驾游客滞留,各种奇葩状况尽出。虽然1个月之后我们补上了“准备”已久的三亚之行,但我隐隐觉得今后想要“出去”,可能会变得愈发困难。

11月像之前的每年冬天一样到W市,打扫卫生、采购、查看家中取暖情况,然后趁着天气尚暖订了去扬州的车票。车上乘客也就1/3——也许是大家都捂紧口罩的缘故,除了“非必要”的喝水之外都不怎么吃东西,原先长途车厢里弥漫的红烧牛肉面味道早已消失无踪。

扬州自从7月疫情之后,一直执行极为严格的“流调”措施。到达前3天,我分别接过街道办事处、区公安局、派出所等3个电话。其中最晚一个快12点打来,因为码字无聊,还和警察小哥聊了一会儿。我说这个时间可能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不会接了,他说那也没办法,只能第二天再接着打直打到接为止。

扬州城市干净清爽,历史和人文气息浓厚,很多清末的盐商住宅和官邸私宅都是江南园林的代表之作。冬天本值旅游淡季,再叠加疫情,城市里大家工作、吃饭、遛弯、锻炼一切如常,只是没有游客,各个景点人都少得可怜。去瘦西湖的那天,感觉游人还没有在湖里自在游弋的野鸭和鸳鸯多。我想着如果以后有机会要带着爸妈春天再来一次,“烟花三月下扬州”跨越了几千年,必定是值得看的。

扬州,东关街

扬州,瘦西湖日暮

春节前父母过来,我和他们商量说3月要不去一趟扬州。结果和去三亚的情况神似——准备出发前W市有了病例,又开始为期半个多月的封控。小城医疗资源相对紧张,更怕发生疫情控制不住,干脆停掉了市内交通和包括超市在内的所有商业,全员“静止”天天核酸,直到再无“社区新增”病例为止。

同期,上海正经历着史上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封控”,这个人口2400万的巨无霸之城、全国金融中心像一只沉睡的巨兽,蛰伏不动。在这一轮的奥密克戎开始传播之前,上海以“精准”封控著称,始终掌控全局。困守斗室的这段时日,每天在微博上关注各地的疫情状况,也开始有意识地阅读一些关于病毒的基础知识和文章——降低病毒的毒性需要大量的传播,在复制里自然选择,病毒和人体免疫系统搭乘和解攻击力不杀死宿主,最后温和地永存。

上海每天的病例数字成10倍增长,那时我就有模糊的感觉:这个病毒很可能无法真正“清零”了。虽然我们还在为此而努力,但今后面对更多和上海一样的城市,无休止地静默封控,始终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也只能是在心里想一想。朋友之间讨论这话题,很可能会因为意见相左然后不欢而散,或者分道扬镳,何苦去实践。初春本市万物复苏的季节,但看不到尽头的封控和失去自由于希望的生活就像套在头上的一道枷锁,让人烦躁且郁闷,我度过了两年多以来心情最差的一段时间。

4月底W市终于迎来第二次“动态清零”,为爸妈第五次改签了机票——他们本想3月底回家,不得已又拖了1个月。此后陆续开始,各省各市由有病例时频繁地(隔天或天天)核酸,升级到无法风险地区的日常核酸:山东是7天1检(后来改为7天2检)、上海2天1检、北京3天1检.......去室外景区或博物馆需要72小时核酸阴性证明,登机或乘高铁动车需48小时阴性证明.......生命不息,核酸不止。

行程码星号取消之后,我私以为或许出门会容易一点,但实际上2022年应该是最困难的一年:无论去哪个城市,都要先搞清楚目的地防疫政策,主要是五花八门的核酸要求,极大地考验中文阅读理解能力;出省(或出市)需要报备,回去也要提前2天登录健康码小程序填写登记,否则很有可能因为核酸结果不互认而被赋码;无风险地区进出机场和高铁站,少则1-2个码,多则3-4个码和程序,包括(当地的)健康码和行程码、目的地信息登记、核酸证明、落地核酸(有时有核酸证明也需落地检)。那时外省回鲁需执行5天3检,在这之前场所码为灰码,不能进入相关公共场所或乘坐公交。上海、长沙、河南等很多省市当时都如此规定,基本等同于掐断了旅游业的命脉。

这一年,经历了暑假自驾出哈缺席核酸(省内核酸互不认证)被赋黄码,睡觉前接到让人“恐怖”和心跳加快的流调电话、只因进商场买了件衣服就成为时空伴随者变红码,以及回W市3天后突然被告知需要居家隔离.......等种种离奇经历,竟然还没放弃曾经的坚持——6月去了苏州、11月底在百般踌躇之下,仍是订了去黄山的票。未曾想到,短暂而又变数颇多的黟县之行,居然是这漫长三年、1200多天规模性“防疫”结束前,最后一次“旅行”。

作为景区的宏村已萧条到极致,一多半客栈和餐厅闭门歇业,预订的客栈只留了一对看房子的夫妇,兼任前台和服务员;景区外的商业街、广场和游客服务中心都冷清得让人心寒。

宏村,村口梧桐

宏村,月沼初雪

11月30日,在宏村的第三天晚上,我在微博上看到了广州解封的消息,第一感觉是不可思议——封控了近1个月的广州,撤销市两区常态化核酸点,取消公交地铁及多类公共场所的核酸出入时策,除了病例所在的风险区域外,取消其他地区的临时管控措施;拆除“水马”人们可以凭健康码正常出入小区,开放商场、商超、餐饮堂食和室内娱乐场所。这不仅仅是“解封”,这是宣告广州已经从全国的常规防疫中正式退出,这则消息意味着什么,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这是巨大变化的一天,悲喜交集,值得铭记。而在广州和重庆等地相继宣布解封的同时,北方还有多个城市处正于最后的“静默”期。

12月2日,因天气原因改变计划的我提前回家,时值降温,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途经济南时许多“被放假”的大学生一拥而上了占据所有空位,车厢连接处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窗外墨黑的夜仿佛吞噬了一切躁动,“静默”的城市一片死寂,积雪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惨白。

饥肠辘辘地坐在临时安排的大巴车上,触手之处皆冰冷。车子发动时,和我同车的数百名大学生正按照“要求”列队在出站口内,需要何种手续登记,等待他们的是转运或是隔离,我不得而知。

十二月,对于全国大多数城市来说,像是黎明前最后的一丝灰暗。随后,潮水般的信息汹涌而至,短短几天,枷锁如初冬的落叶纷纷飘落,过去的三年如长梦一场。与世界黑暗的鸿沟似乎在慢慢愈合,失去方向的巨轮随着强大的海风渐渐吹回了灯光灿烂的陆地。

这一年终于结束了,这三年也结束了。我想,这三年在历史长流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可能需要很多年之后才更清楚。

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对封控和隔离的恐惧,早已超过对病毒本身的惧怕。这三年,我们无数次地放弃与亲人的相聚、见日思夜想的人;因为各种被限制的原因,放弃心心念念要去的地方;被打乱规划、失去重振事业的机会,太多次,抛下“非必要”的需求,我们的生活一再紧锁......如今,这场漫长地拉扯终于走到了一个关口。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全国各大中小城市都在经历正面“抗疫”,迎击病毒带来的阵痛,我也加入了“阳康”大军,康复后每日窝在家中继续休息,等待一波又一波的“高峰”来袭,也等待着春天再次降临。我仍然有些迷茫,未来依然不确定,但马踏飞燕,白驹过隙,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

春节将至,愿新的一年,我们都能拥有投入真实生活的勇气,有充分的忍耐去担当,有从心里生长出来的力量,成为自己的护荫;愿我们轻舟三千里而不轻浮,愿我们的心配得上一路颠簸流离,真正得安住内心深处——我心深处,磐石不移。

凡是过去,皆为序曲,暗夜不会永远深不见底,因一旦选择仰头,便能看见星光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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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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