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画像


背井离乡,历来都带着一种苍凉的悲壮。身在异乡,故乡始终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故乡的山水不止是一种地理风景,更是心底深处的精神原乡。

我们这一代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儿时的故乡。少年时代的清苦与童真,总会在某个时间不经意的发酵,酿出一壶想醉而又醉不了的乡愁岁月。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我们往往有着最简单的幸福与快乐。而最让我们难以忘怀的,是儿时伙伴的父亲从山外归来,那个又脏又破的口袋里,总是装着漂亮的衣裳和好吃的糖果。那是儿时伙伴最大的荣耀时刻,同时也勾起了我们对山外世界的无限向往。

因为土里刨出来的粮食和收入,无法让一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于是,家中的男人便不断走出大山,脑子活络的人在外做生意,但更多的则是挑着铺盖,跟着家乡的包工头辗转各个工地下苦力。每到逢年过节或农忙季节,这些候鸟一般的男人都会从山外归来。每每这个时候,家里总有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在等待着他,犒劳这个为家打拼的功臣。看着孩子吃糖时的幸福模样,女人数钱时满脸的柔情与妩媚,男人一脸的满足,闭口不谈在外面的艰辛。

日子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一个从深圳打工的年轻人归来,在山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带回的钱和光鲜时尚的装扮,都让村里人羡慕不已。在村里人的印象中,能在工厂里上班的都是吃“国家口粮“的,不仅可以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而且不受天干水涝的影响。

作为村里最早的打工人,年轻人享受着村里人的膜拜,描绘着外面的世界与城里的机会,很快就勾走了一大批年轻人向往的心。于是,在老家过完年后,村里一大帮年轻人纷纷告别父老妻儿,和他一起奔赴中国最具地标意义的改革开放实验田——深圳。

思想的峡谷一旦突破,便会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时代潮流。早些年,大家还只是把城市当做挣钱的舞台,把亲情和友情都留在了内地。每年春节临近,他们都会挤火车、转轮船、换汽车,将一年的收入与体面全都带回给老家的父母妻儿,也将他乡的孤寂与疲惫带回家乡理疗。春节尚未过完,这些人又会背着沉重的行囊,踏上漫漫打工之路。他们走时,总会带走一批同样怀揣希望的年轻人,去陌生的城里圆梦。

几年之后,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不同的城市。在此后的岁月里,村里从未出过远门的老人口中常常叨念着深圳、广州、东莞、成都、重庆等他们从未去过,也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城市,只知道他们的孩子去了这些城市,而他们的孩子都有一份相同的工作——打工。

再后来,我也出走了。父亲用扁担挑着两床被子和腊猪脚,将我送到了十公里以外的公路上,一直看着我上车离去。从此,这份父亲用扁担挑出的希望和梦想,成了我在城市打拼的精神支撑和最大动力。

年轻人的集体出走,让原本活力四射的故乡渐渐萎靡。如今的村里,六十多岁的老人已经算是很年轻的了。这些老人大多既要照看孩子,还要耕种地里的庄稼,精力根本不济,土地渐渐荒芜。记忆中那种绿油油的庄稼与金灿灿的稻谷,早已尘封在了记忆的深处。如今,早年打工人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他们对故土的依恋越来越少,故乡对他们而言,仅仅只是父母嘴边常常挂念的地方。

老胡已经68岁了,儿子和女儿都去了深圳。他和老伴平时就在家喂点猪和鸡,种点新鲜的蔬菜,只为儿女回来时能够做出一桌像样的饭菜。前些年,因为孙女在老家上学,老两口整天都围绕着孙女转,每天都有清晰的目标,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因为老两口都看不懂孩子的作业,无法给予正确的辅导,孙女被儿子接到了城里上学。孙女走了,老胡的世界瞬间就坍塌了。因为住得比较偏远,一年四季很难见到人,老胡变得沉默寡言,也不愿意与人交流,常常把电视声音开到很大,人却躺在沙发上打鼾。

没有年轻人的乡村注定了凋敝的命运,见不到一点点的生气。不可否认,日新月异的城市化和工业化,都是以牺牲农村为代价的。正是从农村抽取的血液,成了城市和工业向阳而生的最大养分。但城市吸纳了进城者的汗水与青春,却并未兑现进城者的所有梦想。“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乡村”,曾是很多打工人心底最深的无奈。

故乡的画像,有着留守老人一样的神态,一样的渴望。尽管在乡村振兴的调和与滋养下,故乡的各项肌能都在逐渐恢复,被割裂的人际链条也在修复之中。但由于城市工商资本的鞭长莫及,故乡的修复与滋补进程无疑都是复杂而漫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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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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