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与君长诀

那年暮春，天蓝的正好。

隔壁班的一个好友邀我同他的朋友们一道去小九华爬山，我应了，因为那个人也在。

他与好友同班，学理科，却有着很多文科生所没有的忧郁的书生气质。我们的教室一年换一次，但是两个班却一直是相连的，有两年他从我窗前过，有一年我从他的窗前过。

那天周六，下午只有一节课，而且不上晚自修，我们七八个人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出了学校，直奔目的地。安徽池州九华山名扬天下，而与我们家乡相连的一处县城，有一座山，风景秀美，乡民们便起了小九华一名。骑车出学校，过一座河上大桥，便是河南省，手机立即收到“河南移动或联通欢迎你”的短信。那座县城便是河南省的。

我骑的慢，他稍稍在我的前面，穿着有些旧的校服。我不与他话，其实三年间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可是我想我是懂得他的，一如他也是懂得我的。

高一的时候他与我写信，明明是每天都会见面的，我们还是这样乐此不彼。他文字清秀，不像我，丑的跟小学生一般。他会与我说很多，说文学，理想，说火影忍者。我们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比如兴趣，比如梦想。

我们把车停在山脚的居民家里，徒步上山。上山的时候他走我后面，在我有些滑步的时候，伸出手支撑我一下。我背着单肩的书包，掉出里面的一个笔记本，封面是漩涡鸣人。他捡起来，笑了笑，居然看起来。我那时是紧张多过生气的，我怕我写了什么不该写的字要他看见了。

我都不能保证他究竟有没有窥探过我隐私，甚至我会好奇他究竟会知道多少我的心事。

我是走读生，而他是住校的。周六我不上晚自修，但是他却可以在教室里待着。他经常来我的教室，与别人说话，同别人一道自修。他会找到我的座位，座位上一直都是堆着一摞书本，我不知道他会在那里看到些什么。

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来过我的位置？很简单，因为他总会留下一张小纸条，写着一些简短的话。到后来，这于我是每周的期待和惊喜。

我喜欢画画，也喜欢收藏别人的画。我知道他也是爱画的，尤其是日式动漫。我写信向他索要，但是他与我说他封笔许久，再也不动画笔。

那个笔记本里画着两幅卡通画，他问我是印画的么？我气呼呼的说不是，是我自己临摹的。我是生气的，我不喜欢别人的怀疑，尤其是他的。

我们兵分两路去山里面寻花，这时节正是映山红和兰花盛开的时候。山里面绿树成荫，鸟鸣清脆，薄暮的雾气渐渐氤氲开来，是我从未领略过的风光。在半山腰还看见一些民居隐蔽在其间，居然有相识的，在两座山间大声的呼唤。少年声音嘹亮，在迂回婉转的山路里穿梭回荡。

我从不知道他大声呼唤是怎样，他也从未在我面前大声呼唤过什么。我发觉除了他的心，除了他的文字，我几乎不了解他任何客观的事情。他喜欢什么歌，他如何唱歌，他私下里怎样笑，笑声是否是清亮的，他是否去过远方，留恋过怎样的美景，他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生，他如何对待她，他如何看待我……

我心里是苦涩的，我不能够分辨他于我是怎样的角色。

我们后来爬上了山顶，云雾弥漫开来，四处都是朦朦胧胧的。山顶居然有一间小小的庙宇，供着剥落油彩的菩萨，还有人烧了香火。山风很大，我站在悬崖边上极目远望，寻找我们来时的路，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他突然来到我旁边，提醒我往后站一些，我似乎与他说了些什么，如今竟都不记得了。

他们对着山外大声喊叫，疏散心中的情绪。我们即将高考，未来渺远，充满希冀。谁都不能料想日后是如何的境地，也不确定今日的人是否还会常相伴，只是此情此景之际，大家的确是真情实意。那时只有他与我是安安静静体会，我心中澎湃，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如此。

下山他走在我的前面，我的好友也是。不过拉着我的手怕我滑跤的是好友，而不是他。我觉得可笑，明明内心最接近的是我与他，而现实里却是最遥远的。

另一对去寻花的人抱了满抱的映山红回来，我分得一大束。那时候映山红是我最喜欢的花，颜色鲜艳，香气清甜，抱着花，我心里很快活。

女生的心事往往就如花一般，无论以哪种姿态盛开，盛开在哪里，都是如此美丽。那个女生心里藏了秘密，她看着那个男生的时候，她的眼里像是盛开的烟火，使她普通的面貌居然变的赏心悦目起来。

那该是多好的一朵花啊，在青春年华里绽放，即使不能被那个少年所知道，也依旧会在她一生的岁月里隐隐散发幽香。

可是还是希望他知道的，知道曾有一个善良单纯的女生为他种下一个花季。即使他挥袖而去，不会逗留，但是至少争取过一次，不至于永生遗憾。

回程的时候有一个同学车子出了问题，好友让出自己的车子，他骑我的车载我。我坐在车后，怀里抱着我的映山红。我看见他骑在前面瘦削的背影，觉得他终会越来越远，直到淡出我的生命。

他是沉默的，我亦是。我们之间即使真的存在某些事物，总需要一个勇敢的人先站出来证明。可是我不敢，他也一直沉默。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懂，他于我究竟是怎样的角色，也不懂我于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少年的时候总会有这般那般的桎梏，学业、未来、年纪等等；也会有源源不断被想起的怀疑，相貌、成绩、远近等等，然后我们终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毕业的时候我去姐姐家，他就住在附近，隔着一座石桥。我走到桥的这头伫立，设想很多个相见后的可能，太阳照的我恍惚。

我终究没有敢走到桥的那一头，就此诀别，同他，同我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