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处知网的一大步，只是中文文献数据库变革的一小步！

年底重磅消息，知网涉嫌反垄断案尘埃落定，被罚8760万元，这对于前半年已处于亏损状态的知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知网被重罚离不开两大事件的曝光，先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退休教授赵德馨对知网擅自收录他的100多篇论文打起了官司且全部胜诉，维权获赔70余万元。后有中科院因价格和用户数量限制而决定停用知网。

其实，在此之前，已有众多高校选择与知网“分手”，其中不乏北京大学、武汉理工大学等知名高校。

2022年5月13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依据修改前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对当事人涉嫌实施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立案调查。

这也是知网被罚的开端。

影响越大，责任越大

一直以来，中国知网作为全国领先的知识资源平台，期刊论文、硕博学位论文、会议论文、学科课程、图书等知识资源齐全，知识服务功能强大，也获得了各种荣誉。

然而这一次，知网被“天下苦知网久已”的网友拍手称快。

12月26日下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公开发布知网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行政处罚决定书。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行政处罚决定书国市监处罚〔2022〕87号显示，知网由同方知网（北京）技术有限公司、同方知网数字出版技术股份有限公司、《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电子杂志社有限公司共同运营，三家公司共同决策、实施了本案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是本案的违法主体。

根据（一）当事人的市场份额超过50%，具有较强市场力量。（二）相关市场高度集中，当事人长期保持较强竞争优势。（三）当事人具有较强的市场控制能力。（四）当事人具有较为强大的财力和先进的技术条件。（五）用户对当事人高度依赖。（六）相关市场进入难度大。（七）当事人在关联市场具有显著优势。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依据《反垄断法》第二十三条、第二十四条规定，认定当事人在中国境内中文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市场具有支配地位。

查明其违法事实包括：（一）当事人通过独家合作限定学术期刊出版单位、高校只能向其提供学术文献数据。（二）以不公平高价销售中文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三）损害数据库用户合法利益。（四）损害了学术生态环境，影响了中文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市场创新发展。

对此，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对知网作出（一）责令停止违法行为。（二）对当事人处以2021年度中国境内销售额17.52亿元5%的罚款，计8760万元的行政处罚决定。

半个小时之后，知网微信公众号“CNKI知网”发布公告和整改方案。公告表示：自5月13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对知网涉嫌垄断立案调查以来，知网全力配合，深刻反省，全面自查。对于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作出的行政处罚，知网“诚恳接受，坚决服从”并制定了15项整改措施，今后将坚定“服务科技创新、促进学术传播、承担社会责任”的发展定位，努力将知网打造成为中国特色、世界一流的学术资源信息平台。

其中15项整改措施包括：一、彻底整改与期刊、高校的独家合作：1. 推进行业非独家合作模式；2.解除独家合作协议。二、大幅降低数据库服务价格：3.降低销售价格；4.完善定价机制；5.纠正不合理销售模式；6.建立价格沟通机制；7.扩展免费服务项目；8.强化平台公益属性。三、保护作者合法权益：9.依法获得著作权人授权；10.完善稿酬支付办法；11.健全作者服务机制。四、持续优化相关服务：12.开放个人论文查重服务；13.提升学术不端检测技术水平。五、全面加强合规建设：14.健全合规管理体系；15.加强合规风险管理。

业绩下滑，知网为何不堪重负？

学术氛围里面一旦融入金钱的味道，自然会受到社会的批判。

从其公布的信息来看，知网主要由同方股份全资子公司同方知网(北京)技术有限公司和同方知网数字出版技术股份有限公司主体运营。

据同方股份披露的数据，2021年度上述两家子公司合计营业收入占公司2021年度营业收入的6%，两家公司合计归母净利润占公司2021年度归母净利润绝对值的12%；两家公司合计总资产占公司2021年末总资产的6%，合计归母净资产占公司归母净资产的14%。

不过，从历年的财报数据来看，知网的毛利率遥遥领先于同方股份在其他领域的毛利率，是一块硕大的蛋糕。然而，仔细观察便可发现，知网的毛利率早已出现下滑趋势，甚至业绩也处于增收不增利的状态。

尤其是2022年上半年，知网营收虽已达5.28亿元，却初显亏损，为1280.89万元，毛利率为再次下滑至41.97%。如果再加上本次被罚的8千余万元，对知网今年的业绩表现来说可能是致命性打击。

知网并非一般的商业公司。知网作为“中国知识基础设施工程”，致力于实现全社会知识资源传播共享与增值利用。同时，在最初的立项与多年的建设发展中，知网得到了官方和民间的多方面无私支持。也就是说，公共属性是知网的基因。

在20多年的发展中，知网立足中国国情和学术出版行业特点，积累了编辑出版技术、数据加工技术、知识库建库技术等领域100多项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为期刊出版单位提供具备市场领先优势的编辑出版服务，在很大程度上为促进学术传播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然而，综合知网近期的种种行为和报道，似乎与之背道而驰，赵德馨、中科院以及各大高校对其的抵制就是最好的证明。

知网多次通过不公平的手段持续推高数据库服务价格。例如，将学术价值较高的期刊拆分进行单独销售，变相提高整体销售价格。证据显示，2017年期刊总库服务平均售价为30.82万元，2021年“期刊库+个刊库”服务平均总售价上涨至54.23万元，相较2017年涨幅达76%。部分用户采购成本上升3倍以上。

另外，知网还实施以不合理涨价为目标的销售激励措施，要求用户每年续订数据库服务的价格涨幅在10%以上，进而逐年提高数据库服务销售价格。为确保实现涨价目标，知网内部采取严格的内部管理和奖罚措施，明确用户续订数据库服务销售人员获得一定比例的提成，如续订且实现价格上涨则提成比例更高，激励销售人员推高数据库服务价格。

在众多网友看来，知识具有不可替代性，当大型学术数据库经营者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肆无忌惮提高其数据库价格，不仅使公众资源受损，还抬高了期刊的受众门槛，致使知识无法广泛传播，从而形成“知识垄断”。

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中心研究院赵占领指出，知网的优势就是掌握了核心的版权资源，或者把绝大部分期刊的版权资源都买断了。中国知网如果没有理由或者理由不充分地不断涨价，有可能会涉及滥用市场支配权地位的问题。

知网究竟“傲”在哪里？

具体来看，知网的霸道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连续多年来都在大幅度地提高它的服务价格，以不公平的高价来销售它的数据库服务，凭借垄断地位“坐地起价”，让许多高校和科研院所都难以承受；二是采取多种奖惩措施保障独家合作，限定用户，禁止其向任何第三方授权使用其学术文献书库来持续巩固自身的龙头地位。

在文献收录数量上，知网收录文献数量与合作机构数量都要远超国内同类文献数据库。根据中科院文献情报中心此前公布的关于CNKI数据库开通的公告可知，中国知网收录了自1915年以来的国内学术期刊8400余种，全文文献总量6000余万篇，硕、博士学位论文520余万篇；会议论文文献总量累积350余万篇。而维普官网显示，其收录的期刊总数虽然有超过1.2万种，但在文献总量上仅有3800余万篇。

这也是其能够拥有垄断地位的基础。综合这些年的报道，知网的业务和营收来源主要依靠于两方面，一是论文查重，因为收录了足够多的文献，所以对查重结果有根本性的影响；二是文献查找，知网将文献发布于官网中，不仅是大学生，还有学校教师及科研工作者都会在知网查找所需要的最新研究成果和动态，来丰富自己的相关内容。

因此，在客户覆盖的广度上，知网也独占鳌头。知网称，在全球有３万多家合作机构。强大的客户网络和雄厚的背景资源，让知网成为大部分高校进行学术研究不得不购入的一个网站和一个潜在的合作考虑对象，也有了谈价加价的资本。

被称为“撬动知网第一人”的赵德馨在接受媒体采访中表示，市场监管总局对知网罚款多少“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后续的整改如何落实，知网作为知识交流平台，如何真正地保护知识产权和知识创新，这是牵涉到国家创新发展的核心。”

而对于此次知网因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被罚，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专家咨询组成员、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时建中表示，" 对知网开展反垄断调查并进行行政处罚，目的不是罚款，而是规范知网的经营行为，尽快恢复相关市场竞争秩序，充分激发市场活力和创新动力，促进行业持续健康发展，更好地保护消费者利益和社会公共利益。行政处罚若与自查整改形成合力，会收到更好的经济效果、社会效果和法治效果。"

针对整改，知网明确表示，知网将降低销售价格，确保用户的学术文献数据库服务实际成交价格三年内下调 30% 以上，并做到降价不降低服务质量。

值得注意的是，在明显业绩承压的情况下，进行降价，知网需要解决的不仅仅是去除垄断地位，更重要的是找到第二增长曲线。

知网的一大步，却只是中文文献数据库服务变革的一小步

需要指出的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知网被罚只是揭开了中文文献数据服务的“伤疤”，离真正解决问题还有很长的距离。知网虽然作出了一系列改进的承诺，但能否落实这些承诺，还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数据猿看来，中文文献数据服务领域还存在3个待解的难题：

问题1：知网真的能够“减价不减量”？

知网被罚几千万不是最重要的，更关键的是其后续的经营方式改变，其中关键的一条就是降低其服务价格。知网也承诺了降低学术文献数据库服务价格，并承诺不降低服务质量。但这只是一个承诺，价格降低可以量化，但服务质量却很难量化。可以预见，大幅降低服务价格之后，知网很可能通过各种隐蔽的方式“偷工减料”，实质上降低其服务质量，影响用户体验；

问题2：知网能否实现可持续发展？

知网虽然毛利率很高，但是其净利润并不高，并且其近几年的收入和净利润增速都在大幅放缓。如果知网严格执行其“减价不减量”的承诺，必然会进一步恶化其财务表现。如果其现金流严重恶化，一个自己生存都有问题的知网，能指望他提供多么优质的服务么？在极端情况下，知网破产并不是天方夜谭。

问题3：解决了价格问题，但没有解决创新问题。

天下学子苦知网久已，不仅仅是因为知网收费价格不合理，更重要的是知网躺在垄断的温床上不思上进，创新乏力。作为“中国知识基础设施工程”的知网自身都毫无创新意识，那怎么能指望他促进中国的学术创新、知识创新、科技创新呢？

因而，为了解决上述问题，”中国知识基础设施工程”需要一次深刻的变革。处罚知网只是一小步，还需要更深刻的变革。在数据猿看来，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着手来实现改善：

建议1：引入市场竞争，甚至拆分知网，解决垄断问题。

市场经济常识告诉我们，要解决垄断问题，靠垄断者的自觉无异于与虎谋皮。要真正解决垄断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入竞争。当中文文献数据库服务领域不再是知网一家独大，而是有两三家与其旗鼓相当的对手时，整个市场才能真正充满活力。不是让监管层去评判知网，而是让用户和市场去评判知网。要增加市场主体，有两个方式：一是将垄断者进行拆分，这在国内外都有很多成功的先例，无论中美都曾通过拆分垄断巨头，来推动市场竞争。中国比较典型的案例，就是将电信运营商一拆为三，让中国移动、联通、电信去竞争。为什么不能拆分知网呢？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二是限制垄断者行为，同时积极扶持其他竞争者。在中文文献数据库领域，需要削弱知网垄断优势的同时，通过多种方式扶持其他能提供类似服务的企业。

建议2：探索区块链等新型文献数据库服务方式。

中文文献数据库从本质上也是一种数据库服务，且是中心化的数据存储方式，所有的中文文献都集中到知网的数据库当中。区块链技术的发展，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去中心化的数据存储和共享方式，数据存储在一张非中心化的“网”中，整个数据库由各个区块节点来共同维护。具体方式可以是，由各个高校、科研机构、政府、企业等共建一个联盟链，各个用户的中文文献可以上传到该联盟链中，由各方共同维护。

总之，中文学术、科研文献数据库是中国知识工程的关键基础设施，筑牢这个基础对于推动中国科技和学术创新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决不能让中文文献数据库服务成为中国科技创新的“堵点”。处罚知网，以及知网后续的一系列改进，只是一个开始，我们需要通过多种方式来持续优化这项关键基础设施，为即将到来的科技大爆发奠定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