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随笔/《平凡的世界》半脑壳田二的出场，寓意深刻

文/踪影 图/网络

九．半脑壳田二的出场，寓意深刻

双水村小学的院子四周用木棍挑起的一些马灯，和朦胧的月光一起照出开会的人群。会战工地的民工们占了院子的北头，双水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占了院子的南头。他们男人一伙，女人一堆，都不安分地说着各自认为很重要的闲话。男人们把旱烟抽得云雾缭绕，女人们把说笑声宣扬到了极致。他们看似满不在乎的模样，但他们心里都在盼望着批判大会早开始，早结束。因为明天还要出工劳动，毕竟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们的习惯。现在，有的人已经在睁着眼睛做梦了。

双水村妇女主任贺凤英领着本村和外村的一些“铁姑娘”，忙碌地布置会场。她们把课桌从教室里抬出来两张，并在一起放到人群面前。上面铺了从窑门口摘下来的条格布门帘，又放上几个暖水瓶和茶缸，算是主席台了。另外几个男民工在中间的窑面上斜贴了一条会标：彻底批判资本主义倾向大会。其他墙上间隔地斜贴着许多红绿纸写的标语口号。一个热闹的，具有相当规模的批判大会会场完就整呈现了。

在小学教师金城的办公室里，公社副主任徐治功、武装专干杨高虎和孙玉婷一起正商量怎样开这个批判大会。金城提着一个开水壶，不断地给这几个人的茶缸里添水。徐治功盘腿坐在土炕上的羊毛毡上，一边儿抽烟，一边儿严肃的给两个副总指挥布置任务：既要抓革命，又要促生产。这位四十来岁的公社领导人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精神有些亢奋。

关于这个批判大会，双水村的人选，原著中这样描述：

“徐主任捏灭了一个纸烟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孙玉婷：“玉婷，你们村批判的那个人确定了没？

孙玉婷正在修改一个民工的批判稿，赶紧停下来，说：确定下来了。

谁？

田二。

田二？徐主任一时想不起，双水村这个人是谁。

在旁边的杨高虎和倒茶水的金城已经忍不住偷着笑了。

这人平时爱说反动话，他到处散布，说：世事要变了。孙玉婷给徐主任解释说。

那这当然要狠狠批判了。什么成分？

成分，倒是贫下中农，平时也不好好参加劳动。玉婷说。

那你们以前为什么不好好批判？徐主任有点生气了。

这人平时疯疯魔魔的，村里人也不拿他算个数。

你说这个人名字叫什么？

他名字就叫田二？

不是，名字叫田福顺。不过村里人谁也不叫他名字，就叫田二。孙玉婷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

田福顺那和田福堂是什么关系？徐治功敏感地问。

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老先人，现在都不知道隔多少代了。因此没什么关系，孙玉婷说。

那就把田二算上一个，现在人？徐治功问。

这时，在旁边喝茶的武装专干杨高虎插嘴说，玉婷刚给我一说。我就派民兵把这老汉带来了，现在和那十几个人关在一起，都在隔壁窑洞里。听民兵说，这老汉就是喊叫“世事要变了”。刚才一路上还说这话。

时候不早了，咱们开会。徐治功从炕栏上溜下来，把鞋穿上。”

这一段，路遥先生通过孙玉亭和徐治功关于田二的对话，把历史背景，人物心理，人性本质，一一揭露出来，撕开了给读者看。

批判大会开始，十几个“劳教”人员被武装民兵从窑洞里带了出来，一个个排好了站在主席台前。

老憨憨，田二不知道叫他来做什么，当然也弄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见这么多人站在一起，只觉得热闹极了，于是便兴奋地走出这个阶级敌人的行列，两条胳膊胡乱舞着，嘴角挂着通常那神秘的微笑，嘟囔说，“世事要变了，......”他的话淹没在一片笑声中。那个扛枪的民兵硬把他拉到原来站的地方。并且对这个气焰嚣张的老汉吼叫道：“老老实实站好！”

田二笑嘻嘻地回到队列里，戴破毡帽的头转来转去，东看看，西瞅瞅。至于为什么让他站在这里，他当然不管，反正有人让他站在这里，就站在这里。对他来说，站在这里和站在别的地方有什么区别？他听不懂这些人说什么，只是好奇地笑，他不知今晚交了什么好运，让人们把他的名字提了又提。

人们在打呵欠和似梦非梦中，终于听完了徐主任的批判总结。阶级敌人也在杨高虎的口号声中，一个个滚下了场。参加批判大会的人纷纷离场，小学院子里刹那间空空荡荡，田二被宽大处理，不参加“劳教”。批判会结束，就放任其自由活动了。

孙玉婷收拾完会场，最后一个离开学校。当他走到土坡下面的时候，突然发现田儿父子俩还立在哭咽河畔，一老一小，两个憨憨面对面站着，一个对着一个傻笑。他们身上的破烂衣服抵挡不住夜间的寒冷，两个人都瑟瑟地抖着；孙玉婷也冷得瑟瑟发抖。他那身棉衣几乎和田二父子的棉衣一样破烂。一种对别人或者是对自己的怜悯，使孙玉婷心中泛起了一股苦涩的味道。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对父子俩说：“快走吧！”三个穿破烂棉衣的人一块儿相跟着回田家圪崂去了。

好文学作品没有闲笔，更没有闲人。《平凡的世界》作为“茅盾文学奖皇冠上的明珠”，其人物塑造，更是个性鲜明，丰满而深刻。书中田二的出场，以及梦魇一般的憨憨话“事事要变了”，看似疯癫，实则寓意深刻；《平凡的世界》田二正好比《红楼梦》疯疯癫癫的癞头和尚、跛足道人，正如那一僧一道的好了歌之使命；田二的话只不过更精练，更发人深思，——在那个积重难返，改革成为一剂治病良药的历史关键时刻，田二的出场，寓意深刻，亦有其不可忽略的使命。

踪影202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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