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吉人，自有天相

下班的路上，我乘坐的公交车被堵在靠近医院的路口，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看着窗外，享受一个人的世界。

窗外是不绝于耳的汽车鸣笛声，车内有细碎的聊天声，讲电话讲到开心时的笑声，手机公放视频的音乐声，以及对交通不满的咒骂声……

很早之前，每次坐车我必要戴上耳机，不知从何时起却习惯了这种嘈杂，甚至当我沉浸在胡思乱想中，这些声音仿佛也随之消失。

天渐冷，夕阳留在天边的时间越来越短暂，随着天色渐晚，路边的灯要亮了，而我，总是在等路灯亮起的刹那，我无法解释为何会钟情于这样短暂的一瞬间，我也无法解释在那一瞬间心底涌出的暖意从何而来。

不早也不迟，灯，亮了。

堵了很久一动不动的公交车，也终于往前又挪动一些，我仿佛听到救护车的“呜哇”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那救护车上的人又是谁的家人？

或许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越发觉得无病无灾、家人俱在真是好啊。

而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生老病死的问题呢？

01

刚工作时，单位有一个同事姐姐特别照顾我，没少提点我这个职场小白，我很庆幸，在转换人生路的关键时期，有一个愿意带领我的人。

除了工作上的关照，对于一个在陌生城市生活，无亲无朋的我来说，那位姐姐亦给了我家人般的关怀。周末、放假，她有时会喊我去家里吃饭，就连她的家庭旅行我也参与过。

我曾开玩笑地问她，“对我这么好，不怕自家女儿吃醋？”

她说，“就是想到自己女儿，才觉得一个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不容易，不认识就算了，认识的总要搭把手。”

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从查出癌症到去世，只撑了短短两年时间。

她离开是在自己女儿高考的前一周，家里人瞒着小姑娘，只说她去外地复查，等考完就回来了，然而，小姑娘的沉默，让这场“骗局”显得拙劣却又带上一丝奢望。

我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老天，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因为治疗用药，她留给大家的遗容是浮肿未退、面色蜡黄，而照片里的模样却依旧干净干练，笑得舒展。

我哭得停不下来。她女儿却没有眼泪，只是偶尔嘀咕一句“我没有妈妈了”。

我不知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但当时的白纸铅字不过如风般吹过我心头，吹皱了一点涟漪，而从小姑娘嘴里飘出的声音，即便轻得如羽毛落下，却重重地砸乱我的心跳。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以前的生活有多幸福，竟然没有面临过亲近之人的生离死别，没有体会过难过不舍，和对世事无常的埋怨。

从那一刻起，此前总嚷嚷“不想长大”的那个我，生出“我是成年人了”的念头。那念头来得让我措手不及，但却自此长在我心脏的某个位置。

送走了那位姐姐，从她家离开时已是傍晚，我在车站等车，周围的人声、车声、狗叫声……源源不断地灌入我耳中。

站在人群中，除了我自己，无人知道这世间少了一个人的声音，生活如同东升西落的太阳，不曾停摆。

车到了，路灯突然亮起，那是个夏天，天光大亮，路灯不明。

我忽然感觉“人生”真是个奇怪的历程，可以让人在同一天，既感受“死”，又重悟“生”。

02

公交车缓慢地通过路口，过了最拥堵的一段，司机明显提起速，很快地把容易引发人思绪乱飞的医院抛在远处。

天边那幅由白云、蓝天和金色夕阳组成的油画已被取下，换上了一幅淡墨渲染的写意国画，路灯发出黄色光晕，与人、街景的实物组合在一起，像极了东方美学里擅长的虚实画法，虚虚实实之间让人沉迷。

我不喜欢路灯发出明亮的白炽光，而更爱橙黄色系，那犹如烛火的光芒伴随着我的童年，在记忆里烙印得较深。

小时候住在大家属院，回字形的格局，我家在回字最后一笔横的起笔位置，而整个大院只有一盏路灯，在中心处。

我们一群小孩子最喜欢在路灯下玩，跳皮筋、跳房子、丢沙包等等，然后等空气中飘起饭菜香，随之而来的就是“xxx，回家吃饭了”的吆喝声。

我家隔得远，没人喊我，看小伙伴们陆续走了，我也就自觉回家。

夏天还好，冬天天黑得早，走出了路灯照亮的范围，哪怕旁边的人家透出微弱的、明明灭灭的灯光，我也总感觉哪个墙根、树后藏着吓人的东西，越想心里越害怕，脚底下就飞起了。

有一次，我与一只溜墙根儿的老鼠狭路相逢，那老鼠不仅不躲，还突然从一边儿窜向另一边，擦着我鞋尖儿过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还对我龇牙了，吓得我撒腿往家跑，气都没敢大口喘。到家看到我妈，扑过去就哭，我妈还以为我在外头受了啥委屈，谁知是被老鼠欺负了。

因为这事儿，我被爸妈笑话好久，不过倒是获得了一项福利，我也有了被爸妈喊回家吃饭的待遇，记得当时还有点得意，每每不忘跟小伙伴说一句，“我不跟你们玩了，我妈（爸）来喊我回家了。”

家属院的路灯见证了一拨又一拨孩子的玩乐、成长，越大的孩子在路灯下驻足的时间越短。

它也送走了一批批的人家。

当我心血来潮决定再回家属院看看时，一眼就看到脏污的杆身，锈迹斑斑的配件，灯泡已经不见了踪迹，灯罩也豁了口……

曾经的路灯也是久经风雨，却始终像一个不会倒下的巨人，默默地发出温柔的光芒，如今，它却有了病入膏肓之象，仿佛随时一阵微风都能把它吹倒。

我被路灯的败象惊到，匆匆离开。

那时，我还不知如何形容心底的怅然，和细碎的失望感。如今，我才明白，有些东西终究会被打乱，犹如一个再也拼不回去的魔方，但同时，又有一些东西在被慢慢拼凑组成一幅新的拼图，填满生活。

03

公交车到站，距家还有一段，我慢慢地走回去。

骑车带孩子的行人从我身旁驰过，听到半句“你们老师说……”

经过一家宠物店的时候，看到多了三只小奶猫，忍不住停下来隔着橱窗逗弄了会儿，此时手机上显示儿子打来电话，接通后就听到直截了当的问句，“妈妈，你怎么还没到家啊？”

月亮当空，路灯在黑色的夜里任劳任怨地工作。

网上曾盛传一道填空题：“我打碎了夕阳，___________。”许多网友给出了经典的回答。

“我打碎了夕阳，也揉碎了月光，拉着李白大醉一场，撒下九州的霜。”

“我打碎了夕阳，化成暮色中点点星光，不一样的光芒，却一样能照亮人们的心房。”

而我也时常在做“路灯亮起的刹那，___________”的填空题：

“快乐插上了翅膀。”

“温暖填满了胸膛。”

“生活依旧在路上。”

其实，人生就像这样的填空题，不停切换的生活场景是前半句，让每个人自行填写后半句。

没有标准答案，亦不会唯一。

此一生，愿你我都能在不同的场景里找到最佳答案，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却恰恰凑齐了人生的热乎劲儿。

作者简介：萌木，多平台原创作者，爱文字的温暖力量，也爱与大家分享梦想与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