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姿已经想好，真想柔柔地叫一声“老公，这些年你折磨得我好苦”

老表哥的老伴去世几年了，他过上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独生活。于是，有人连开玩笑，带认真地劝老表哥再个找老伴。其实，这也是在很大程度上觉得他这个人人品好，退休金也不低，身体也没有大毛病，完全有条件有理由再找个老伴，劝他不要浪费大好时光，抓住人生的尾巴，身边有个人做伴的晚年生活，毕竟比孤苦一人要幸福美满的多。

甚至于，老表哥的女儿都支持他再找一个伴，这样也少操老表哥生活上的心。

老表哥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身边多一个人就多些麻烦，多些事，事多了免不了嗑嗑碰碰，吵吵闹闹，何苦自找苦吃。他喜欢清静，无牵无挂，独来独往，天马行空。

久而久之，谁要是再在老表哥面前提找老伴的事，他就绝情地说：“谁再和我说找老伴的事，我就对谁急，别说我不客气！”

这天，老表哥吃完早饭，守在洗衣机前，准备把昨晚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搅搅。

客厅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响起，老表哥以为是棋友打来的，催他对弈，刚“喂”了一声，对方传来的声音竟然是个女的，更让老表哥不淡定的是，对方的口音还是江西老家浓厚的方言。

老表哥心里“咯噔”一下，便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之所以这么客气的口吻，是老表哥猜想到可能是原单位的人，有什么与工作有关的未了的事找他。

对方却卖了一个关子，神神秘秘地说：“你做好思想准备，过两天我过去找你。”说完，电话挂了。

“过两天……？！找……我……？！”老表哥犯嘀咕了，胡思乱猜起来。刚退休那会儿，的确与单位有些联系和往来，毕竟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还得需要处理。但是，退休将近十年了，已经和单位彻底脱离干净了。特别是离开江西，来到女儿工作的城市定居，几乎都把单位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么这个要来找自己的女人又是谁？从江西打电话来，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她干嘛不直接说？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原单位的人，因为她说过两天要登门拜访……一想到这，老表哥衣服也没心思洗了。在客厅里打起转转，挖空心思地想，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来找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老表哥之所以这么不淡定，是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出一个有过什么交集的女人。

一连两天，老表哥为这个即将现身的女人搞得寝食难安，坐卧不宁。因为这个女人没有说准哪一天到，只是说“过两天”。老表哥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做着充足的思想准备，考虑如何面对，两只耳朵始终是竖着的，时刻都想着会有敲门声。老表哥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更没心思出门溜弯，棋友多次找他下棋都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这天，老表哥看到前两天准备洗的衣服还丢在洗衣机里，刚启动洗衣机，就听到敲门声，他心一提，也许早已做足了思想准备，表情严肃地奔到门边，把门打开了。连日来，他也急切地想揭开这个谜团。

门外的女人让老表哥心头一惊，原来是她？！自从那天打过电话后，老表哥脑海里闪现出多个曾经熟悉和接触过的女人，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她。

“老主任，愣什么？”女人落落大方地说，“几年不见，不认识了？快让我进屋呀！”说罢，就擦着老表哥的身体往屋里走。

老表哥才缓过神，说：“怎么会不认识？！小武姿呀。快进！”

武姿像是很疲惫的样子，包包一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更像是不见外，很随意，和回自己家一样。

老表哥望了一眼十余年不见，面色略显老的武姿，但在他的记忆里，依旧是那张面色姣好的带有几许高贵的容颜。老表哥陷入了沉思……

当年，老表哥在机房里当钳工班长，武姿在化验室是化验员，从工作上来说，彼此根本没有任何联系，更没有聊过天，说过话。

有一天，武姿工作上出了差错，扣了几十块钱的奖金，有人背地里蛊惑武姿，说钳工班的班长把武姿告到领导那里，说她工作时间经常擅自离岗。武姿想，钳工班班长是谁？不就是老表哥吗！

于是，武姿不问青红皂白，为出一口恶气，当着众工友的面，把老表哥骂得狗血喷头，什么难听骂什么，足足骂了几十分钟。

旁边的工友看不下眼了，说武姿太不像话，骂出的脏话简直就像个女流氓，怂恿老表哥动手打武姿，杀杀她的嚣张气熖。但是，老表哥不仅没有动手，甚至没有骂武姿一句……

老表哥热情地说：“你怎么忽然找到我这来了？”

武姿爽快地说：“退休了。”

“哦。”老表哥说，“出来旅游的。不对，我问你，你多大岁数，就退休了？”

武姿说：“你不知道我是化验员，有害工种？40岁就退休。”

老表哥笑道：“对对对。”

武姿不容置疑地说：“但是，我可不是到你这来旅游的。我是专程来找你过日子的！”

老表哥愣了，又不觉好笑， 说：“找我过日子？！难道我现在过的不是日子吗？”

武姿说：“一个人过日子和两个人过日子，滋味不一样，感觉也是不同的。”

老表哥问：“有什么不一样？”

武姿说：“一个人的日子是冷漠，是凑合，两个人的日子是红红火火。”

老表哥说：“是打得火热吧？”

武姿问：“老主任什么时候也学会幽默了？”

原来，武姿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老表哥后就后悔不己。因为她很快就听说，是有人想看武姿的笑话，挑拨同事之间的关系。正所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武姿彻底醒悟，心说：“我一个化验员和一个钳工有什么冤仇？”自己当了别人的枪使，想想自己骂过的话，根本没脸面前去向老表哥认错赔礼。

后来，老表哥提升当上了主任，手下可以管住化验员，当然也包括武姿在内。他不但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力报复武姿，还因为武姿工作好，两次给她涨工资。这让武姿十分感动，感觉老表哥是一个有大格局，有宽阔胸怀的男人。感觉自己亏欠老表哥的，心中一直内疚不安。

“我这次能光明正大地来找你，也是做过思想斗争的。”武姿说，“所以我既然能来，就有什么说什么，绝不遮遮掩掩，更不怕你笑话和拒绝。当然，你也无法拒绝，我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的，你也可以理解为狠心。”

老表哥似乎猜出几分，于是说：“你想说什么？”

武姿告诉老表哥，她老公在一次事故中工亡，儿子大专毕业有了工作也不用她管了。她自己退休后生活比较安逸，空闲时喜欢回忆过去工厂里的事情，挥之不去的是自己骂老表哥那件事，一直是自责，愧疚，无法自拔……

老表哥说：“我多少听明白了，意思是你现在一身无牵无挂，来找我过日子，目的是赎罪，对不对？”

武姿笑道：“当年几十号工人，唯独能提拔你当主任，领导就是看重你是一个值得信赖，有责任，有担当的明白汉子。”

老表哥说：“你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们根本不可能，你从哪来，还是回哪去吧。”

武姿加大语气，反问：“为什么？”

老表哥说：“我要想让你赎罪，不会等到今天，早就用手中的小权力置于你死地。再说，我们两个岁数至少相差20，这可能吗？另外，我的生活不缺人手。”

武姿喃喃地说：“得知你老伴去世的消息后，我是做了多大的思想斗争的，没想到你拒绝我的理由这么一大堆。反正我不管，从今天开始就赖在你这了。”

“武姿，我说句心里话，如果因为过去你骂我，现在你以赎罪的方式让我把你留下来，就说明我这个人自私，不地道。”老表哥语重心长地说，“我非常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要不你容我考虑考虑，你看怎么样？”

武姿振振有词地说：“其实，步入晚年的老人都清楚，无论再有钱，身边没有一个依靠，都是悲凉的。”

老表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武姿言辞凿凿地说：“与其说我年轻，说我来像你赎罪，不如说我们彼此之间晚年需要有一个依靠，相助互爱，相依为命。”

“那么多人都没有说动我……”老表哥心已有所动摇，自语道，“看来你要攻破我的那道防线了。”

武姿慢慢伸出手，小心地抓住老表哥的胳膊，轻声细语地说：“老主任，恳请接受我迟到的歉意吧。我奔你来，也正是看中你的人品，令我钦佩，愿与你相守。”说罢，眼圈红了。

老表哥内心涌出几许感伤，想到洗衣机里的衣服，转身朝阳台走去。

武姿见状，抢上一步，动作麻利地伸手取洗衣机里的衣服，说：“老主任，我来，你憩着。”

老表哥逗乐地说：“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受宠若惊呀。”

“只要你幸福，我就高兴。”武姿腼腆害羞地说，“我应该改改口，不叫你’老主任’了，该叫你……你说，从今以后我该叫你啥最合适？”其实，武姿已经想好了，真想柔柔地叫一声“老公，这些年你折磨得我好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