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夏天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把窥探他人生活的秘密作为自己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当他在那条布满泥泞的小道上第二次看见她时,便清楚的察觉到她内心中的空洞和寂寞。她大约四十多岁,酒红色的波浪卷的头发平顺的铺在肩上,一身浅蓝色的褶边长裙下垂到膝盖,肉色长袜延伸到裙摆下便消失不见,脸上厚厚的白粉与黑色的脖颈遙相印衬,如初冬时驴粪蛋上结上的白霜。他停下脚步,跟着她高跟鞋踩出的旋律慢慢前进,地上虽沟壑泥泞纵横,她却总能以矫健优雅的身姿越过,如在花丛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也许她已然察觉身后的来人,毕竟在那样一条空无一人的路上水花激起的声音无法掩盖。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身姿也不再如先前优雅,这是她一贯的典型决定,她清楚的知道在她这个容易被抛弃的年龄阶段,致命的诱惑无非是巨额的财产或是臃肿但充满女人味的身体,这是在年轻身躯上无法获得的,也许她早已丢弃了灵魂,那大概是在十三年前,也许更早。她每天最热衷的事情也绝不是站在镜子前描眉画唇自我犹怜,而是在孤寂冷清的街道上,在一道道足已洞穿深不见底的深渊的目光中满足自我陶醉。当然,现在的这种情况她早已遇到过多次,而每一个尾随的人无一避免最终都被她突然掀起的裙摆震惊呆定,当他们回过神时她已消失不见。他知道她常用的套路,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他,在街头巷尾的闲游人的嘴里,他坚定的认为他就是自己近期的目标,他习惯性的清清嗓子,因为他不止一次的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说他的嗓子像某个著名的歌手,至于名字吗,他们也不知道。但他深信这是他独一无二的技能,即使在他把所有著名歌手的歌都听过后依旧无法找出与自己相同的嗓音也毫不气馁,渐渐地,在他多次的尾随和磁性嗓子的多重努力下,在一个无月但明亮的晚上,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帅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她说。

短暂的思忖后,他也给出了答复,“不,你不是那种人,但我们是同一类人。”他听到了她的笑声,高亢而癫狂,在一连串的咳嗽声后,她靠近了他,但他避开了。“女士,请给我一点准备时间,我想我们会更好的认识对方。”他弯身恭敬而虔诚。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总会在夜幕降临时伴着夜莺歌唱,但同一个音调他会用不同的音色来模拟,而邻居的姑娘们也总是在他第三个音调转调时会传来一句“你的音调高了,这是一首悲伤的曲子。”他也会笑着再把音调提高,因为他绝不允许别人看穿他的悲伤,当他发现自己的皮肤不再紧凑时开始,他每天都会用鸡蛋清敷脸,用剃刀把上下唇刚冒出的髭须刮掉,在低矮的房屋里用脸盆一样的熨斗熨平衬衫翘起的衣领和衣襟,把胡子整理成和鲁迅先生的一样,他的眼睛也不再如之前明亮,看东西也变成了模糊的一团,他深知自己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而他却从来没有用低沉的嗓音去唱悲伤的歌,总是高亢而热烈,正如他自己一样。他细数漫长岁月的痕迹,除了增大的腰围和熏黄的指尖,他没有再剩下任何东西,他曾经拥有的庞大财产在一次次的无端消耗中也见了低,正如他给乞丐一笔足够一家人生活一年的钱时说过的一句话“我给你钱不是我善良,而是你太让我厌恶了。”而之后几年,他也确实没有再见过他,直到他也变成乞丐时碰到第一个给他钱的人才认出他。而他对于第二天的见面准备的也不能说不充分,紫色的衬衫是他唯一保留下见证他也富裕过的物件,虽然它早已不如之前光鲜亮丽,而搭配的衣服只能是一件黑色的有破洞的牛仔裤,皮带掉了两个孔,他索性把它们连在一起,而这样他也感觉脱裤子比原来更加方便。相比于下身的穿搭,他的9外套就更加讲究了,一件酒红色的高档西服,那是他第一个和一个有夫之妇在她家偷情时顺手拿的,至于原因,他更多的认为那是纪念而不是炫耀。头发其实在三年前就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他的脑袋,只是他用胶水把一股股散落的头发粘在一起,又用针线缝在一定帽子上,而他最为人诟病的也正是这一顶对于未脱发的人来说骚青的帽子,那些光着脑门的人却认为他虚伪。再把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之后,他在那根落水管的底下洗了澡,又得意的唱起了歌,而那首悲伤的曲子在高亢的嗓子下也变的悠扬而绵长,正如隔壁窗子里飘出的阵阵肉香,“生活正好,”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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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3

标签:矫健   头发   音调   高亢   泥泞   身姿   曲子   嗓子   悲伤   夏天   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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