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得过且过,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什么都不怕了

15

午间过后下起了小雨,我撑着伞匆匆到了如意楼,跟着姑娘们闲拨琵琶。

素离身边的伙计将我叫了出去。

素离神态自若地饮着茶水,见我到来,将杯盏往桌上一扣,淡淡扫我一眼讥讽道:「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章二小姐。」

心头咯噔一下,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见我不说话,她没了耐心,将那纸字据啪地拍在桌上:「违约金一百两,章二小姐付了这钱,我们算是两清了。」

她嘴角都紧紧抿着,压抑着怒容,明显是觉得我耍了她。

「素离姐姐,我还想在这,别让我走行吗?」

「我说章二小姐,您当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多少吃不起饭的漂亮姑娘以此谋生呢,您来我这儿算怎么回事,体验生活?您就行行好吧,别在这搅和了。章家是什么人家,我们哪里能惹得起,你若是在这丢了章府的面子,我的生意也没法做了。」

「姐姐,你既知晓我是二小姐,便知我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您当日一眼断定我非富贵人家的姑娘,绝非是你看错了眼。但凡我在府里好过些,我也不会来这......」

昨夜方知晓暴富的滋味,怎能今日就将暴富之路断送了,再要赔进去一百两,我不是亏死了。

「这两个月我也看出来了,你肯学肯练,是个上进的好姑娘,可你着身份真是让人难做呀,谁能想到你们那等显赫人家,内里竟也这般对待庶女。」

素离叹了口气:「这样吧,你跟我来,我请示一下主子。」

素离带着我到了三楼最里面的雅间。

一进门是一张大床,白色的床幔轻轻飘动,影影绰绰可见床上躺着个人。

朱雀铜熏炉里腾起袅袅轻烟,满室皆是清甜的梨香。

「爷,人来了。」

素白细长的手指拨开床幔,一张妖艳绝美的脸从纱幔中显现出来。

刀削剑刻的轮廓,瓷白的皮肤,上挑的眉眼,薄而嫣红的嘴唇,他才是真正的狐狸精面相,我在他面前倒是小巫见大巫,一点也不够看了。

这人相貌带来的冲击力太大,我的心脏突突突跳得厉害,噤了声不敢发出一丝动静,仿佛连呼吸都是对美人的亵渎。

他身着红衣赤着足踩在地毯上,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我浑身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喘,看他越走越近,用折扇挑起了我的下巴。

端详了片刻,他抽走折扇,对着素离笑道:「情有可原。」

「是啊,爷,您可得理解我,我一看她这容貌,连哄带骗赶紧就给拐来了,哪里还顾得上背景调查。这您可不能怪我,这面相一看就能给咱们楼里挣大钱。」

「行了,此事是你未能仔细调查,违约金便罢了。」

他懒懒散散地转过身,向着床边走回去,红色的衣摆在地毯上沙沙而过。

我心中不由得惊愕赞叹,这男子实在也太漂亮了些,通身更有一种飘逸倜傥的风流气度,教人移不开眼。

躺回床上,他靠在软枕上支着脸看我:「章二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念在素离哄骗你在前,违约金便免了,我会让素离毁了字据,往后不要再来了。」

我来这确实让他们背负了不该承担的风险,断没有在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之后死赖脸纠缠的道理。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遗憾惆怅,两个多月里,舞没学几支,琵琶更是刚入了门。离开这以后,我怕是再没机会去接触这种东西了。

「珠珠姑娘,你同这楼里的姑娘不同,纵然日子艰难,凭你的家室也能做个正室娘子,在这楼里能有什么好出路?别傻了,回去吧。」

撑着伞回府的路上,心里抑制不住地难过。

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实则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原以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谁知一朝回到了原点。

闷着头走路,一双玄色绣云纹锦靴出现在眼前,往上是天青色的袍子,嵌着青玉的腰带,然后是一张端正的脸。

「你怎么在这?」

殷九清扶在伞柄上的手动了动,言简意赅道:「有事,恰巧路过。」

我噢了一声绕过他走了,这会我暂时没有勾引他的心思。

「我顺便来看看你有没有阳奉阴违。」他默了默,还是将我叫住了:「我正好同舅舅有要事相商,可以顺便捎你一程。」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不坐白不坐。

马车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后知后觉有些尴尬,隐约还有些如坐针毡。

殷九清坐在马车上拿起一卷书看,也不理我。

撩起车帘去看雨中街景时,他才问:「如意楼以后不去了吧?」

「不去了。」

「那便好。」他又看起了书。

快到的时候,我要求提前下车。

「你这是何意?」殷九清放下书,悟了:「孤记起来了,你要去钻狗洞。」

大可不必如此聪慧。

16

没过多久,华阳长公主在皇家牡丹园办了一场游园会,宴请京城适龄小姐前往游园。

已逝的太后最喜牡丹,先帝便为太后建了这座牡丹园,这座牡丹园也是两人感情深厚的象征。

去的路上章锦灿老大不情愿地告诫我:「到了牡丹园你别瞎摘花,那里的牡丹都是先帝从洛阳寻来的名贵奇异品种。华阳长公主性子火暴,若是被她看到你毁坏牡丹,你就等死吧,爹爹也救不了你。进了园子你规矩些,别丢了我们家的脸面。」

一入园,她就带着丫鬟去找她的朋友了。

我和小桃在一丛牡丹前黄色的牡丹前赏花,一声阴鸷生硬的问候刺入耳膜:「二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荣川瘦了许多,脸上堆积的横肉消减了好几层,如今看来,总算有了点人样。

「别来无恙。」我不想同他纠缠,拉着小桃转身欲走。

他快步上前截住了我的去路,义愤填膺说:「我道二妹妹缘何在我面前装清高,原来是攀上了太子殿下,你害本世子在庙里吃斋念佛三个多月,真是好手段。」

我嗤笑一声:「你去庙里三个月正好减减一身横肉,治治你那龌龊心思。」

「章秋荷,你傲什么?你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你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心思恶毒,勾三搭四,行为无状——」

「你长得不好看,还一无是处,丑得清新脱俗。一脸横肉,满面油光,浑身囊肿。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样,你想勾三搭四也没人愿意往上贴,人丑还多作怪。」

「小姐,你别说了。」小桃瑟缩将我往后拽。

「好啊章秋荷,有人给你撑腰,你胆子都肥了,你竟然辱骂我,从来没一个人敢这样骂我。」李荣川皮笑肉不笑,抽出腰间皮鞭,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已然怒了。

我并非是胆子肥了,只是那时我答应了人,要安分守己,收敛脾性,保全自己。

那时尚有期盼,如今得过且过,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什么都不怕了。

看见李荣川的鞭子,我甚至有些隐隐喜悦,我要惹怒他,让他在这牡丹园撒野,我倒要看看,长公主看见被糟蹋的牡丹,会不会放过李荣川。

「今日是什么场合,你敢惹事?你当这里是武安侯府吗,会任你随意撒野?」

「那你看看小爷我敢不敢。」李荣川咬着牙,一鞭子挥过来,扬起一阵尘土。

「——嘶」,小桃挨了一鞭,耸着肩膀护在我身前嘶嘶吸气,手背上充血的鞭痕格外分明。

我让小桃跑去叫人,难听的话一个劲往李荣川身上砸,趁着他对我挥鞭子,钻进繁茂的牡丹花丛中,东躲西藏。

锐利的鞭子啪啪打在花上、叶上,花园的这角早已一片狼藉,李荣川明显是气急了,手上鞭子不停,嘴里仍骂骂咧咧:「章秋荷,还从未有人敢这么骂过本世子,就只有你,只有你!」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开始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啊。」

估摸着人不远了,我装作被鞭子绊住了脚,重重摔倒在石子路上。

我早做好挨一记狠鞭的准备,预料中的疼痛却未落在身上。

「李世子,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气度不凡的紫袍男子用大掌生生接住了粗大的皮鞭,再往前使劲一拽,李荣川霎时被搡倒在地。

那紫衣男子将衣袍脱下,盖在我身上:「姑娘,我是华阳长公主之子付毓,招待不周,让你受惊了,我即刻便带你去医馆。」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道了一声「得罪」,付毓作势要抱我,手刚揽上我的腰,章锦灿和一众小姐们赶了过来。

「付毓,你不准摸她!」章锦灿火急火燎跑了过来,粗暴地将他推开了:「不准你碰她,我自己会抱。」

这是什么情况,章锦灿怎么这么不对劲。

章锦灿死命扯着我将我拽了起来,期间数次拉扯到伤口,疼得我嘶嘶喘气。

「章小姐,你不要再添乱了。」被付毓一吼,章锦灿立马噤了声,跺了跺脚委屈上了。

接着她又眼前一亮,调整神色,做出一副端正样子。

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一位体态端庄、长相大气的美妇人正朝这边走来,应当是华阳长公主。

她的左侧是一身银袍的殷九清,右侧是一身月白衣袍的——美人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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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知晓了前因后果,华阳长公主柳眉倒竖,脸上风起云涌:「还不来人,快将他拉下去杖责三十。拉到武安侯府门前打,告诉武安侯,若他不会教孩子,本公主来替他教!」

章锦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没开口。

「好孩子,你受惊了。」华阳长公主拿帕子给我擦了擦汗:「我即刻让毓儿送你去医馆。」

「姑母,今日您和表弟尚有要事在身,还是孤去吧。」殷九清道:「这是章家的二小姐,本宫是当表哥的,免不了走一趟。」

「那好吧,逸儿,你就随姑母接着赏花吧。」

「是。」月白衣袍的美人主子朝我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随着长公主离开了。

章锦灿松了一口气,一把将我的手交到殷九清手里,视线向前追寻着,心不在焉道:「表哥,我还没玩够,你送她去医馆吧,我就不去了。」

说罢,她快速将我身上披着的衣服剥下来,又忙活着将殷九清的衣服脱下来搭在我身上,提着那件紫色外袍匆匆往前去了。

「逸儿是谁。」我问。

「本宫的哥哥,安王殷九逸。」

殷九清觑我一眼:「皇兄已有正妃、侧妃两位,姬妾众多,你休要打他的主意。」

美人主子竟然是安王,原来如意楼是他的产业,难怪能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有那么大的铺面。

「那我打你的主意,你娶我吗?」

殷九清猛地一拦腰,将我横抱了起来。

腰后面的伤口猛地被他一按,疼得我眼含热泪。

我暂时歇了逗弄他的意思,只顾着控诉道:「太子哥哥,你摸着我伤口了,疼,疼!」

他的手不动声色往上挪了挪,木着脸惜字如金道:「你活该。」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为什么你总是要教训我,我是真的疼。」

我撩起来带着鞭痕的手腕凑到他面前,泪盈于睫,装腔作势:「你看,真的很疼。」

「是不是在故意激怒他,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能送上门任他打吗,你是那种毫无心机的人吗?还有那些牡丹,你是故意的吧?」

我忽然不想说话了,好像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兴奋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我将胳膊藏回了袖子里。

一瞬间,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了下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把戏,实则漏洞全出,我比跳梁小丑还可笑。

「我就是故意的。」

「值得吗?你何苦为了他伤害自己?」

「你不懂吗?可是明明你该懂啊,你亲眼所见。」

殷九清还想说些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听了,闭上眼睛说:「太子哥哥,我真的好疼啊,你快点送我去医馆吧,别让我留疤了。」

18

晚上殷九清的暗卫又来了,扔下些瓶瓶罐罐后消失了。


第二日我爹下朝回来的时候,安王爷竟然跟着来了。

我爹脸色不虞,瞪了我一眼,还是从前厅出去了。

殷九逸喝了口茶,从袖子里摸出个锦盒递给我:「珠珠姑娘,封口费。」

打开盒子一看,哦豁,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章锦灿视也有一颗夜明珠,个头和成色却远远不如眼前这颗。


心中天人交战一番,我合上匣子,目不斜视推了回去:「王爷,我不叫珠珠。」

「那你叫什么名字?」

缓略带沙哑的嗓音传入我的耳膜,那美人眼波流转,勾唇看着我笑。


上苍实在太过偏爱他,他说话声也好听,声音富有磁性却又很干净,我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不小心从屋檐上落下的积雪。

我定了定神方说:「章秋荷。」


「还是珠珠这个名字更配你。」他自顾自点评了一句继续说:「珠珠姑娘若不收下这礼,本王心里实在不安。就当是为了本王舒坦,珠珠姑娘还是收下吧。」


边说边将那匣子推给我:「还请珠珠姑娘笑纳。」


皇子做生意确实不是能够放到台面上说的骄傲事儿。


我不好再推脱:「那好,我收下了,不会说出去。」


送走了殷九逸,我爹转过身来,眼神落在我手中的木盒上,含着点审视缓缓移到我的脸颊上,语气中夹着些警告意味说:「安王纵情酒色、美妾众多,最是风流不过,别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为父正在为你相看夫家,这段日子你好好在家里待着,别出去给我惹祸。」


「可是章......姐姐还未——」


「你姐姐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我爹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皇帝开始命礼部筹办太子选妃事宜。


阖府上下早已心知肚明,章锦灿会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但太子选妃非同小可,务必得按着礼节体统来。


需得经过三层选拔,通过重重检验,耗时三个多月方能定下人选。


第二轮选拔结束后,除了章锦灿,还剩下三位姑娘:齐国公家的嫡长女齐梅、兵部尚书的嫡次女杨竞婉和林老学士的孙女林素音。


皇上念及她们入宫月余,久未见家人,下旨让他们回家休整几日。


章锦灿从宫里回来,人瘦了些,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倒生出几分弱柳扶风的姿态。


也不知道在宫里受了什么大罪,一进门她就哭倒在大娘子怀里,眼泪像泄了洪似的,一发不可收。


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诉着衷肠,我在一旁实在有些碍眼,十分自觉地退下了。


19


午睡之后,我爹将我叫了过去。


他说若是章锦灿的婚事定下,府中没有精力给我操办婚事。


他给我相看了两户人家。


第一位是正五品的宣德将军刘青山,在武安侯麾下就职。


第二位是平昌侯府的嫡次子吴仲康,如今已二十有三,膝下还有一子,前年妻子病故,他便一直没有再娶。


一种无奈涌上心头,我曾那样伤了李荣川的面子,我怎能嫁给他爹麾下的将军?至于吴仲康,嫡次子不能继承家业不说,他还长了我七岁,膝下还有个儿子。我难道一嫁进去就要给人当后娘吗?


注意到我脸上神色,我爹不悦地皱起眉头:「你那是什么脸色?莫要异想天开,安安稳稳过日子,何尝不是你的造化。」


「去吧,过会儿去碧水湖畔的画舫上同两位公子见见吧,新荷都开了。」


碧水湖畔旁有一种模仿画舫结构的建筑,它外观装饰同画舫一般无二,只是牢牢固定在水面上,不能移动,只供人们赏荷品茶,这种建筑也叫作不系舟。


上了不系舟,刘青山站起身来挥着手迎我,毛毛躁躁撞翻了茶壶,边抖衣服边望着我不好意思道:「章二小姐。」


我朝他点了点头,看着他袍子上一大片深色水迹,说:「你,要不回去换身衣服?」


他的两只手都摆了起来,露出一个收敛着的笑:「无妨。」


他生得孔武有力,一番动作倒是带着浓浓的少年稚气。


「秋荷小姐,你比画像上美上许多。」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句话,他的情绪忽而低落下去。


静默半晌,他叹了口气说:「刘某不知何德何能,有幸与秋荷小姐议亲,秋荷小姐这样的人,值得金屋藏娇,刘某实在不堪为配。今日实在失礼,刘某先告辞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撩着袍子离开了。


难以言喻情绪从心底深处升上来,我茫然地盯着湖面,心里难过又熨帖。


不知过了多久,湖面上响起丝竹管弦之声,一艘四角绑着铃铛的精致画舫从荷叶间驶了过来。


画舫停在了不系舟旁,两位姑娘携手下船,一粉衫女声音清灵道:「这船晃得我头疼,直教人想吐,表哥有病,非要赏什么荷。」


另一紫衫女清清冷冷道:「昨日还不是你说要来摘莲蓬的。」


她二人坐在了我前面,看穿着打扮,应是某大户人家的夫人。


我从那神秘精致的画舫转头回来,吴仲康带着丫鬟来到我跟前:「章二小姐。」


吴仲康没有画像上那般瘦,也没有画像上那般高。


还未交谈几句,他的丫鬟突然拿出帕子给他擦拭额角的汗。


「章二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家公子怕热。」那丫鬟娇怯地开了口,楚楚可怜地朝我行礼:「还请章二小姐勿要怪罪。」


「罢了。」吴仲康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本公子不热,休要再如此了。」


我猜,这丫鬟或许还是个通房丫鬟,于是便顺嘴问了一句。


吴仲康有些为难,叹了口气,终究是说了实话:「非也,这是亡妻身侧的大丫鬟,自亡妻故去后,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煜哥儿。母亲一直有意,等新夫人进门口,抬她做姨娘。」


「既是你们侯府家事,自不必说与我一个外人听。」我淡淡道。


「章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马上就是我们侯府的二少奶奶了。」吴仲康还未说话,她的丫鬟先开口了:「你只是个庶女,给我们二少爷当正妻都有些……莫非你还看不上我们二少爷?」


反唇相讥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后粉衫女子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你这丫鬟好不要脸,你只是个丫鬟凭什么对人家指指点点,也不嫌害臊。」


紫衫女子想拉没拉住,粉衫女子三步两步横在我面前,指着那吴仲康鼻子骂:「人家姑娘花容月貌,你再看看你那个磕碜样儿,真是倒胃口。」


「你又是何人?」丫鬟急了:「我们公子可是平昌侯府的二少爷。」


「语容,恨玉,你们俩就知道给我惹祸。」殷九逸手握一柄折扇,信步而来。


见了来人,吴仲康眸中一震,拉着丫鬟跪下:「安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妃和侧王妃,还请王爷恕罪。」


丫鬟身子簌簌抖个不停,接着软倒在了吴仲康身上。


「罢了。」殷九逸瞄了一眼地上的人,将折扇往桌上一丢,不容反抗道:「带上你的丫鬟速速离开。」


20


黄昏时节,天空中是大片大片的落日余晖。


殷九逸撑着小船穿梭在荷叶间,坐在小船上,周围皆是荷花清香:「她二人小孩子心性,扰了你的相看礼,我代她二人向你道歉。」


「没关系,还要谢谢王妃和侧王妃仗义执言。」


想到这,我又道:「王爷丢下王妃们和我泛舟湖上,就不怕人说闲话吗?」


他笑了笑,眉目间一片坦然:「珠珠姑娘都不怕,本王有什么可怕的?」


他生得好看,谁能拒绝美人的邀请呢?


小船晃晃荡荡停在了人迹罕至的荷花深处,几对鸳鸯惊叫着,扑扑棱棱游走了。


「喝酒吗?」殷九逸将腰间的酒囊递过来。


我接过酒囊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殷九逸轻轻笑了起来,随即慢慢躺了下去。


「你……」他仰头看着天空,好像想要问些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荷叶背面的纹理,很漂亮,你想试试吗?」


躺在船上看天空,天空真高真远,微风吹过来,我喝了口酒,迎风落了满脸的泪。


殷九逸叹了口气说:「这酒确实太辣了点。」


「我不喜欢荷花。」我哽咽着。


「嗯,不喜欢就不看了。」


于是我们安静地躺着,看了会天边的云霞。


喝完了一袋酒,我抹了把眼泪,摸了摸发热的脸颊:「王爷,今日多谢你了,送我回去吧。」


殷九逸轻笑了一下:「好。」


满湖清香里,他撑着船带我驶离荷花深处,船身经行,荡起一圈圈波纹。


船靠岸时,依稀可见不系舟上站了个人,紫色的衣角被晚风吹得微微扬起。


他朝这里走过来,原来是殷九清。


殷九清及时扶住了脚步虚浮的我,对着殷九逸道:「表妹久不归家,舅舅恰好托孤来看看。」


我回过头朝着殷九逸挥手:「王爷再见。」


他也朝我挥手,我嘿嘿地笑了笑,又挥手。


殷九清推着我,毫不温柔地将我塞进马车里,带着怒气压低声音道:「你没看到皇兄身旁的女人们吗?孤跟你说过的话,你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整个人晕晕乎乎地,被他一凶,脸上一热,眼泪落了下来。


凑近了他,搂着他的脖子蹭蹭,又流着泪蹭他的脸颊,似有满腹委屈:「太子哥哥,我不想嫁给他,和他,他和李荣川,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还有儿子,他还丑,丫鬟还欺负我,我不要,你娶我......」


他约莫是有些不高兴,扒拉着我要将我从他身上甩下去,我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搂得更狠了,还咬了点什么,死活没松口。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仿佛听到有人说「好」,什么东西落在脸颊上,轻轻抹去了我的眼泪。


21


第二日一醒,我爹劈头盖脸痛骂我一顿,罚我在祠堂跪到晚上,让我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跪到中午,章锦灿不知为何,也被搡了进来。


见我占了大蒲团,她啜泣着推了我一把,将我挤到小蒲团上,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大蒲团上哇哇地哭。


我由怔愣变为窃喜,捂住嘴嘿嘿嘿笑出了声。


「章秋荷,你又嘲笑我!」章锦灿脊背一挺,坐起来,哭得直抽抽,脑袋前后一点一点的,打着哭嗝口齿不清地吼我:「我懒得揍你了。」


我懒得理她,坐在小蒲团上数牌位,我都看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东南角空出来的那块将是我爹的地方。


「昨日你是不是把表哥给揍了?」章锦灿哼唧着抹泪,十分笃定说:「不知从哪日开始,你们十分不对劲。他说他的脸是走路撞墙上蹭破了皮,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我愣住了。我难道咬了殷九清的脸,还差点让他毁容了??


章锦灿说完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她不唤殷九清为「太子哥哥了」。


「章秋荷。」她躺在蒲团上愣愣地流眼泪,长发散了一地:「我不想进宫,表哥刻板又无趣,整天就会教训人,我才不想当太子妃。明日又要入宫了,我不想去,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为什么这次却不行了?」


「你不想要的东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别同我说这些,我理解不了你,我们之间也不是能说心里话的关系。」


「章秋荷,我不想进宫啊。」她又开始哭了。


「神经病,你闭上嘴,让我清静一会行不行。」


章锦灿哭得这么伤心,我实在乐不可支,即便狠狠捂住了嘴,笑声还是会从嘴边跑出来。


「章秋荷,我最近没揍你,你反了天了。」她一个猛扑,压在我的身上,我顺势揪住了她的头发,撕扯得她头皮发麻,大声尖叫,趁她掰着我的手指头解救头发时,狠狠给了她两耳光。


「娘,爹,救命啊——」章锦灿声嘶力竭地尖叫。


「逆女,你们闹什么。」我爹啪的一声摔烂了杯盏,凶神恶煞的脸在祠堂昏暗的光里格外阴森:「在祖宗祠堂你们闹什么,非要搅得连祖宗都不得清净!」


碎瓷片四分五裂散落在眼前,丝丝热气蒸腾而上。


章锦灿眸中精光一轮,立马憋出了坏主意:「爹,女儿知错了。宫中寂寞无聊,您若是同意让女儿带上秋荷一同入宫,女儿这就不闹了。」


「简直天方夜谭,你妹妹如何能入宫?」


章锦灿嘿嘿笑出了声:「让秋荷扮作我的婢女不就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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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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