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察哈尔路永福里人家记忆

作者:丛谨滋

天津察哈尔路永福里人家记忆

我每回天津,都要回到察哈尔路,留恋漫步那里。即使是梦中,也久久不肯离去。是啊,如今我还在梦中,常常回到那个地方-她叫永福里。

《从永福里九号院向里望》笔者 画于 1965年

天津老百货大楼,坐落在和平路与多伦道交叉口上。多伦道的一头是海河,另一头是海光寺。印象中多伦道的繁华仅次于和平路,著名的桂顺斋,达仁堂,天津警备区司令部都坐落在多伦道上。而察哈尔路夹在河南路与山西路中间的一条小路上。从多伦道与察哈尔交叉口,走进路口不远几步,左手边有个半圆拱门便是永福里。

我清楚记得那门洞上面横额是在白粉色底上书写着“永福里”三个黑色工整正楷书,富有一股书卷气度。

门拱下的两扇黑色大铁门后面居住有九个门户。大门洞上面住着乔家,窗户四维悬挂他家的上上下下的鸽子窝。大门洞外右侧是一个窄窄楼梯道,住着姓蒋的人家与乔家。接着是王家洋铁铺。胡同的内外两面都是二层楼房。走进永福里,左手面有五个院子门牌是1-5号,右手面有三个院子门牌是7-9号。对着胡同口顶头一家是六号,没有院子。脚下是一条长长的红砖铺成的巷子。路面很窄,每块砖都是立着脊梁背儿,深陷在黑油黑油的淤泥里。不时地裸露出一块黑色地皮,那是我们当年儿时弹玻璃球的战场。门洞下面是圆圆的铸铁井盖扣着的臭水井,污水沟一年四季泛着臭气。

永福里鸟瞰图

一号院

记忆里永福里一号院是左手第一家,院子很小一个连着街有个小小门房,住着几位乔家的伙计。每天都忙着打铁活儿,烟筒,锅盆碗儿。二楼是姓张的人家,常见到是一位老爷爷老奶奶。他家孙子叫大宝,二德。记忆中他们有十五六岁样子很亲和。三楼居住是徐家。与我一样大的男孩叫小结实。还有位瘦瘦大眼睛妈妈,带着一位姐姐几个小妹妹。他家里三楼平台上种满了花草。我有时很喜欢爬到楼顶,看高蓝天空和晚霞。经常我在梦中,都是从他家平台飞起飞落 。有一次,在梦里看见赤红天空,飞人与战车展开一场星际画面,也都是发生在徐家的平台上。

紧接着的增一号是玻璃铺刘家,那是朝多伦道外开的一间玻璃铺。刘伯伯身材高高的,有些秃顶。高高前额显得精明。他家有和我同龄男孩叫小迷糊,他弹玻璃球很准,记得我从来就没有赢过他,他有一位小妹妹。家里伯伯和叔叔婶子,家里也有一个小妹妹。

二号院

二号院是鞠大夫家,记得我小时候感染上一种奇特疮,是南方的一种皮肤病,疮围着腰感染。多亏是鞠大夫帮我治好的。鞠家那是一位医生家庭,两位先生是一胖一瘦的兄弟俩。两位鞠太太很和气,还有可亲的大姐姐和叫小平、小月的两个妹妹。比我小一点的男孩子叫鞠国良,小名叫大堆儿和我要好,长大后,还一起聊绘画文学,还有二堆儿三堆儿,同我家弟妹们也很要好。记得“文革”后,我家搬走了,三堆儿还恋恋不舍,我妈妈还专意接他们到丁字沽住了好几天。他家里做医药橡皮胶布,一倒垃圾,我们都跑去找边角料儿,过家家时,化妆去做大夫。

增二号是乔家,他家开洋铁铺正对着我家院子。乔掌柜是外地口音。家里养着不少干活儿的乡下伙计。彼此几乎都沾亲,讲的都是讲家乡话,模样儿朴实,性情好乐儿的年轻人。我经常在旁边看他们干活,他们身上冒着铁锈般的汗味。在他们空闲时,有时还在旁边混在里面,自己模仿者打东西玩儿。他家里主要是做锯钮。冬季来临时加工烟筒,取暖的炉子,我好奇,趁他们休息时候,拿起他们的家伙动手学着作烟筒儿,其中咬口是关键技术。乔家有个大姐叫大本,喜欢立大顶。

乔大爷不许可:女孩子家!不可。还有位小一点妹妹叫小喜,男孩叫立柱,还有几位女孩叫秀兰等。乔大娘是胖胖的,身体不好有些高血压。乔大爷黑黑面孔清瘦脸,一对大大有神的眼睛。他不仅是掌柜的,养了一大家人和那么多伙计,还喜欢养鸽子。在永福里的门楼上,三楼平台上都落了不少各式各样色斑的鸽子,一到傍晚,就听到盘旋空中,飞翔而过的鸽笛声。

三号院

三号院里二楼是姓朱人家,有一位女孩叫朱学燕,记得和我同龄。朱家有老奶奶老爷爷及父母。她还有一个弟弟朱学明。在童年记忆里,老朱家爷爷过世时灵棚停灵就在一楼过道儿,念经出殡的场面,给我留下很深的童年印象。第一次接触了天津人过白事儿风俗。三楼平台上住着朱家三婶家。有位大姐姐也叫莉莉姐,还来过一位塘沽女孩叫姑妞儿。最初记得三楼住着一家塘沽人,他家里有一股海腥味,他家记得有一位姐姐和我同年男孩叫小撒子,弟弟叫二子,他家日子过得艰难而平静,一家人盼着海员爸爸回来,爸爸一回来各种吃的,玩的,穿的都是舶来物,后来搬回塘沽还是下了南洋,不得而知。觉得少了一个热闹小伙伴。他家的三楼平台,我也常常爬上去。

记得那是58年,“大跃进”年代。政府号召除四害:麻雀,蚊子,老鼠,苍蝇。记得那天是灭麻雀的日子,领导号召全天津人都要爬到树上,房上,占据一切鸟儿停脚地方,在那里摇旗呐喊,敲打可以发声的锅盆碗灶。清晨开始,我和丽华姐姐,还有其他孩子占领了小撒子家三楼平台,还有他家的四楼屋顶。到了大概八点左右,所有的人一起摇旗呐喊,敲打能拿到手里东西。场面十分壮观。当时多么有想着能从空中没有掉下几只麻雀,其战果是乔大爷的鸽子,其他的鸟儿也不见了。当时,只是觉得好热闹。如今,如今回想起来:估计是全国的统一行动,好愚蠢的行为啊。

不知何时,3号院子里搬进了是姓赵的人家,与我同龄是一位女孩叫小名叫小熊,学名赵润林。她有一位叔伯哥哥和姐姐。一位老奶奶,一位叔叔。她的母亲是位在毛纺厂上班的妈妈。和我母亲很要好。我喜欢与小熊一起写书法,她学的是赵体。我学的是柳体。她是我少年时期,很少能够这般说得上话的少时少年朋友。

四号院

四号院一楼住着的是刘家,家里有外孙子叫小崽儿,因为十分宠爱,留着一个神气的小辫子,他家有位身材高大的刘爷爷,眉目高耸,刘奶奶常到我家来聊天。二楼上也住着姓刘的人家,男孩叫大顺儿,女孩叫小瑛。家里还有一位瘦高的叔叔,大人们都叫他蚂螂,很有唱歌的天赋,每到傍晚胡同上空都会响起男中音的歌喉。他是永福里的歌唱家。三楼还有一家是姓董,记忆是干修理橡胶胎胶鞋业务的,家里有很多孩子,其中有一位叫小王八哥哥,记忆中尤甚是他在翻跟头,一脚落在我的头上,踢掉我半个门牙,一直给我留下不泯灭的纪念,我到了古稀之年,才掉下那只半个余齿。

五号院

五号院记得是姓杨人家,有位男孩,同我一样大小,他后来在21中上学,好像是叫杨佐生。他的奶奶很厉害,不准外人进他家的院子,不准孩子们在她家的楼道捉迷藏。

六号院

六号是胡同尽头的一家,没有院子。是一家成衣铺,老裁缝是一位有气喘病的老人家。屋里弥漫着潮湿沉闷的空气,痰盂总积着厚厚的黄痰。

七号院

七号院一楼的住家姓墙,与我一同大的男孩也叫大保,他母亲忙于工作,丢在家里有两个和蔼的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二保·。有时中午连饭都吃不饱,妈妈常叫我给他家里接济一些饭菜,有时请那位小一点的姐姐帮我家看理弟妹。二楼有一位很要好的玩伴儿,一时记不清他的名字,只记得他父亲在新华书店工作。

八号院

八号院,一楼有一位姓陈的人家,家里有一位憨厚的姐姐和一位精灵的妹妹。有一次,我曾推车子玩耍,碰到小妹腰部。妈妈领我到过她的家里看望她赔个不是。她家也是山东人,和我家是同乡。记得他家对门有另一户人家好像没有孩子,经常关着门。二楼上也是山东人姓马,那可是一大家子人,这是胡同里唯一的军属。在那个时候军属就是红色招牌,大哥当了兵,有个行二的哥哥叫华通,很会踢球,我与他很是要好,常一起踢球。后来,二楼搬来一户姓刘的山东人。有一位年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叫刘基生,他初来时很调皮,渐渐变得十分懂事,可让四邻吃惊不已。听说,是因为住我楼上的丽华姐姐是他的中学班主任。

永福里两侧立面图

我家住在九号院

我家住在九号院,外墙壁是松散水泥,窸窸窣窣掉着砂灰,台阶是青灰石的,已经磨得光亮,透出深褐色,橘红的花纹,过道堂门是龟裂墨绿色漆皮,镶着朦胧陈旧的玻璃。那个时代门是不用上锁的。真正是夜不闭户,坏人几乎是无地隐藏的。谁家几乎没有过夜的亲友,因为不知半夜几点就会敲门进来,街道上代表陪着片警儿喊着:查户口!查户口了!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这个现象就消失。

九号院过道地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蹦一跳就会发出颤动。记忆里院子一直没有院墙,听说解放天津时落下炸弹,青灰色水泥地面上留着被炸坏和痕迹,我家前面的房子也一同炸掉了,再也没修。我经常在炸掉的废墟瓦砾上,爸爸帮我把砖头收拾一起,这里成了我们养金鱼,养鸟喂兔养花的天地。在那个小小天地里我饲养着一只姥爷送的金翅虎皮鸟,在碎砖瓦砾旁还摆放着一缸金鱼,几尾红龙井,翻里绒球金鱼,虎皮,望天等等品种。记得爸爸不知从哪里买回来四只珍贵獭兔儿,一只款额大眼睛公兔儿,三只银灰色,鹅黄色,蓝灰色母兔。后来下了不少可爱的各种颜色宝宝。都是在这瓦砾院子里喂养的。妈妈非常喜欢养花,但是九号院子一年四季见不到阳光。种了多次花草都没有成功,妈妈只好在市场买一些鲜花插在花瓶里。一直到母亲的晚年,老人家都保持这个习惯。

清楚记得我家一楼过道里,与我家住对门是位王太太的家。家里有一位大姐姐,出嫁时,妈妈忙里忙外,打扮新娘出嫁。让我童年见识一次出嫁姑娘场面。后来又搬来位叫李先起的人家,在那里生了个叫军达的男孩和两个女孩。二楼住的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是张家,有一位莉莉姐姐,男孩一位叫骆驼,一位叫老虎的同伴儿,都比我小一二岁。记忆深刻的是吴大妈家,爸爸不在,只有一位姓吴妈妈守着一个弟,一位姐姐叫丽华,丽华姐姐美丽大方,经常领着我们玩,记得58年“大跃进”时代,丽华姐姐领我们一起打苍蝇,扑麻雀。在生活困难的时候,妈妈托她还带我去过教堂前当铺,到高大柜台前典当过衣服首饰。后来,她做了教师,在天津一个中学教书。听说她是一位优秀的受人爱戴的教师。

院子房东是楼上赵家,胖胖赵大妈是位豪爽爱哈哈笑的人,赵大爷位是位不肯讲话的干瘦老头,赵家有一位我们喜欢的九哥哥,他比我们大得多,稳重又幽默,在街道里打起球来,他灵活滑稽的动作时常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他个子不高,但投球很准,我们都是他的球迷,后来他结了婚,娶了一位和气的嫂子后,就很少参加球赛了,九哥哥生了宝贝儿子后球场上就更见不到身影了。楼上还有一家姓刘人家,是后来搬来的山东人,领来了一大群小弟弟妹妹们。

我们九号小院子左面,本来还有一间由储藏间厕所改造的小小房子,搬来一对从农村两位年轻伙计,好像是谁的亲友。结婚后,很快生了一个小女孩。后来,她的母亲得了肝炎病,肚子鼓得大大的,让看见她的人心里很难过,当年治不好去世了,如今,不知她们一家搬到哪里去了。

如今,年到古稀的我,能回忆起来的约有29户人家,近百名老邻居。记忆里,居住在永福里的人家,大多数不是本地天津人。几乎都是外地搬来的人。只有妈妈还算是一位天津人,在我的记忆里,永福里没有吵架记仇的现象,即便是孩子们彼此斗气,只要大人们一出面,就会平和如初。我们一家人,地震前搬到丁字沽,离开了居住二十多年的永福里。童年记忆却留在那里。我每回天津,都要回到察哈尔路,在那里留恋漫步,即使是梦中,也久久不肯离去。

是啊,如今我还在梦中,常常回到那个地方,她叫永福里。

丛瑾滋写于2018.12.18


作者简介

丛瑾滋,画家,字无为,号丛林景观。法名续华无为。祖籍山东威海,生于天津,自幼受父母影响,爱好书画,喜生物,乐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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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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