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处便是家

有一次我问儿子：“你的家在哪里？”儿子毫不犹豫地指了指我。当时儿子还小，还不会用语言精准地表达自己。但从儿子坚定的眼神中，我懂了他的意思。“妈妈就是家，妈妈在哪家就在哪。”

理想的家应该是什么样子？贫穷并没有限制我的想象力。云雾弥漫的静谧山村，烟雨朦胧的梦里水乡，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浪漫的林中小屋等等。都曾列入过我的幻想名单。理想的家还应该四季鲜花盛开。白天和花草树木为伴，夜晚和星星、月亮谈心。晨曦中锻炼，夕阳下散步，月光下小饮，夜灯下阅读。执一人之手，与之偕老。“有人为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最好儿孙绕膝，平安喜乐。

理想的家，首先得有中意的房子。什么样的房子最合心意呢？

有一次我在二楼监考，无意间看到几根竹枝在窗外飘过。竹梢轻拂窗台，神态飘逸。我想如果能画下来该有多美啊。那丛竹子种在院子一角。竹丛旁那个教室我非常熟悉。我做班主任时，在那个教室呆过一年，和竹丛朝夕相处过。竹丛茂盛浓密，特别影响教室的采光，看起来昏暗压抑，毫无美感。但从二楼走廊看下去，丛竹和院子都显得很美。院子里郁郁葱葱，高大的雪松，茂密的银杏，修长的棕榈。银杏身姿舒展，挂满果实的枝头，紧贴在走廊的玻璃窗上，伸手可摘。尤其是深秋，院子里呈现出一片动人的金黄，热烈而喜庆。如果能住在二楼，一楼又有院子。既可以在二楼喝茶晒太阳，又可以欣赏一楼院子的美景。多好啊！

我有一次去理发，理发室在二楼，正对着一个公园。公园里有各种花草树木，马缨花开得正旺，放眼望去极其舒坦。虽然烫染头发花了两个多小时，但我一点都不觉得枯燥。这让我坚信住在二楼是最佳选择，既接地气，让人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又能以最佳角度欣赏花草树木。

有一次在溧阳参观一个奇石馆，奇石馆依山而建。二楼有一个露台，露台上有木凳木桌，还铺了木地板。旁边山上森林茂盛，粗大的树枝伸展过来，正好在露台上方遮挡着烈日。还有一只可爱的小松鼠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天啊，能在这样的露台上看书喝茶听音乐，此生足矣。

老家的房子在三楼，打开每一扇窗，都能看到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小区一般，但楼层和绿化不错。一天清晨我被鸟儿叫醒。拉开窗帘，光亮的柜门上映出了一幅画：喜鹊在树枝上欢呼跳跃，树枝摇曳生姿，顿时神清气爽。要是再有一个林下露台就更完美了。

理想的家不仅仅有房子，还应该有配套的绿化。我对花草树木的喜爱往往超过了房子本身。外出旅游时，最吸引我的往往是那些花草树木。

于是我又思考：种什么样的花草树木，设计一个什么样的院子呢。看过一些园林之后，理想中的院子便构思出来了。院子一角有座假山，假山旁有水池，池里养着小鱼或水草。山池不求大，但要雅致。院角种上一丛竹子或者芭蕉。拱门内有弯弯曲曲的小径，小径旁有各种花草。墙边再摆放一些石槽或石缸，种上睡莲等各式水生植物。院墙上爬满各色玫瑰、月季、蔷薇、三角梅等等藤本植物。

屋前再种上气派的大树，种什么树呢？有一次周末送儿子上辅导班。我把车子停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然后坐在车里等候儿子下课。等的过程非常枯燥。我后来音乐也听累了，便躺下休息。感觉车里有点闷，随意把天窗打开。天窗上的美景一下把我吸引住了，绿叶衬托下的蓝天白云格外动人。于是我又幻想着房前种上一棵大大的香樟树，香樟树下放一张躺椅。无聊时躺在躺椅上，仰望树枝上的天空发呆。

理想的家当然要有一个好的环境，最好依山傍水。有一次去黄山旅游，傍晚时分车子行进在山间公路上。远处山腰上有一个村庄，群山环抱的山村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青瓦白墙的房屋散落在山间，房屋里散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温馨且美好。秋叶在晚风中静静地摇曳，月亮从山间缓缓升起，分外皎洁、明亮。那山间飘散的云雾，让人莫名涌起了乡愁。我恍惚觉得那个月光下的山村就是梦中故乡。

还有一次阴历八月十五。我们带着儿子从外面游玩回家时，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静悄悄的。一轮明亮的圆月高高地挂在楼顶一角，梧桐树洒下斑驳的影子。我一时冲动，特别想在草地上搭个帐篷，痛痛快快地欣赏那一轮皎洁的圆月。无奈儿子第二天还要上学，只好压抑住不切实际的念头。我第一次感到，小区虽普通却也温馨。

有一段时间想换房子，看了很多都不满意。最后的高层也不符合我以前对家的想象。但当我站在阳台上，看到远处连绵的山和平静的湖面，还有楼下宽阔的操场时。我立刻拿定了主意：就在这安度晚年。虽然楼层有点高，楼下也没有院子。但那一片山水却让我内心瞬间安宁。

13年大年夜，我们带着儿子去北京看望老人。夜里儿子拉开火车的窗帘，欣赏一路风景。城市灯火璀璨，村庄安静祥和，大山肃穆端庄，田野静谧空旷。路边的加油站、旅店的招牌，在夜里显得分外明亮，让旅途的人看到了光明和感到温暖。尤其看到漫天星星时，儿子兴奋极了。我也和儿子一样，望着星空，满是感动。卧铺并不宽敞舒适，偶尔还有些颠簸，但我却感到安心、淡定、从容和满足，心中充满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真希望火车一直这样开下去，无忧无虑地欣赏一路风景，忘却现实的烦恼。

我求学时经常夜里坐火车。那时候前途未卜，经济困顿。内心充满孤独、疲惫、忧虑、无助和迷茫。午夜时分到了家，我急切地拍打着紧闭的大门，父母从梦中醒来，慌忙地给我开门。当我看到父母一脸的惊喜和那一室的灯火，心里立刻感到温暖和踏实。到家的感觉真好。现在父亲去世了，母亲也老了。母亲住在哪，我们就赶到哪儿相聚。有子女陪伴的夜晚，母亲很少起夜，也不说梦话，睡得十分香甜、踏实、安稳，像个婴儿。

有一次儿子给我科普手机的各种参数和性能，我听不懂也不感兴趣，便靠着床头睡着了。我也像母亲一样内心感到前所未有地踏实。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卸下所有的铠甲和面具，彻底放松，身心安宁。

原来理想的家哪有什么固定模式。理想的家并不是宽敞的房子，合适的楼层，精致的院子，优美的环境。而是和最心爱的人在一起，拥有最好的心情。心安才是家。

写于2022年11月5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