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黎强:乡下的老镰

乡下的老镰

黎强

布满烟尘黑黢黢的老土墙上,挂着几把亮铮铮的老镰,在老家的堂屋里,一眼就看得见。老镰把上粘着新鲜的泥土,偶尔还有不知名的草茎或草叶黏在锋利的刀刃上面,仿佛整个堂屋就有了山野的气息以及野草的味道,这茅草老屋就有了生机似的。

老镰是姑爷一家子劳作的农家农具,一年四季从坡上到地里,都是离不开它的。从十几里外的学校放学回来的表姐表妹们,一放下书包,就立马背一个比自己个头还大的大背篼,顺手取下一把挂在墙上的镰刀,转身就去了老屋背后的山坡上打猪草,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天已擦黑,才嘿哟嘿哟背一背篼猪草回家,手里攥得紧紧的,是那把亮晃晃的弯镰。

搁下背篼,倒出猪草,表姐表妹们还不能吃晚饭呢,还得把刚割回来的南瓜藤、烂菜叶、米浆草、铁性草等猪饲料切细,在一口大耳铁锅里煮熟,为第二天早上圈里的几条猪儿准备好猪食。做完这一切,表姐表妹们才端起红苕稀饭稀里呼噜的,就着一碗泡咸菜,算着一顿宵夜。

而此时,月亮已经挂在对面山崖的山尖尖上了。淡淡的月光把老土墙上的老镰映照着,一样的光泽,一样的纯度,白白的,亮亮的,两相辉映,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老家的院坝上,放置着两口用整块青石打制的石水缸,一口用于牲畜饮水用,一口用于洗锄头、镰刀等农具用。家里的镰刀,都是大老表负责定时磨刀的。只见大老表把老土墙的镰刀统统取下,拿到石水缸边,一把一把磨得仔仔细细、亮亮堂堂的,还得用手去试试锋利的刀刃,生怕没有磨出刀口。而石水缸的缸沿,就是最好用的磨刀石。天长日久,缸沿早就被磨成月牙状了,又像是石水缸的花边,甚是好看。待大大小小的弯镰磨完之后,大老表才直起腰,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的泥巴地上,掏出叶子烟,叭叭地吸一阵。

大老表磨的镰刀,表姐表妹们是最喜欢用的。说,哥哥磨的镰刀快,用起来不吃手,割再多猪草都不累。大老表一听,乐得呵呵呵地笑得合不拢嘴,双手反剪在后背,镀着四方步在院坝里悠悠地晃着,煞是得意。在堂屋高高的门槛上坐着晒太阳的姑爷和姑姑,看着自己的儿女们虽然穷苦一点,但兄弟姐妹间其乐融融,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对于渐渐长大懂事的我,一把老镰,是很有丰富含义的。

一把老镰,是十里八乡的丰收场景。到了高粱红、甘蔗甜、稻子熟的时候,镰刀就兴高采烈的出现在高粱地甘蔗林稻子田里。高粱、甘蔗、稻子在镰刀的起舞下,渐次堆积如山。之后,被一挑挑、一捆捆、一箩箩挑回家扛回屋。那高粱的润泽,那甘蔗的香甜,那稻子的清新,顷刻间盈满老屋,久久萦回。

一把老镰,是粗茶淡饭的最佳帮手。手握镰刀,去门前屋后的菜地,不消一会功夫,莴苣菜、牛皮菜、包包白、棒青菜等新鲜蔬菜,就弄回来一大筲箕或菜筐。一阵猛火,加些干海椒、花椒、姜蒜,在热辣辣的铁锅里几下翻炒,还带着泥土香的菜肴就端上了老桌子。一家子人就着红苕汤、包谷羹羹,吃得欢欢喜喜的。那种清贫中的幸福,是一把老镰带来的。

一把老镰,还是玩也玩不够的童趣。在山路旁或在池塘边,随便找一块稍微平整点的泥巴地,用镰刀划出田字格状的图案,然后小伙伴们分成两队,开始“石头、剪子、布”的游戏。赢的一方,在田字格上按照顺时针方向前进一格,输的一方,按逆时针方向后退一格,如此往复,童趣盎然。玩得兴起,不知不觉天已向晚,才发觉装猪草的背篼还空空如也。急忙跳出田字格,一窝蜂似的冲向打猪草的坡地,三下五除二,胡乱割些草草在背篼里背回家,算作交差。至于猪儿吃不吃的问题,就不是娃儿们考虑的事儿啦。

一把老镰,是小山村的镇家之物。走进村庄,走进任何一家人户,镰刀都是最醒目的物件。不是与簸箕、撮箕在一起,就是与蓑衣、斗笠在一起,这就是镰刀的本命,也是与农事息息相关的本质。一户农家,如果真没有三、五把镰刀,就会失去与薄田瘦土的依存度,也就没有了炊烟在槐树上、黄桷树上的袅袅姿影。换言之,就失去了根,失去了乡愁的脉。

如今,农村变美了,农民变富了,田间地头一眼望去全是机械化,再用不着苦耕苦作的镰刀了。一把老镰,只是一种符号被记忆所珍藏。老镰的功绩,应常怀于心,时时感念。

啊,乡下那把弯弯的老镰,一直挂在我的心上……

编辑:罗雨欣

责编:陈泰湧

审核:王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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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8

标签:背篼   猪草   老表   堂屋   稻子   水缸   镰刀   高粱   甘蔗   表姐   乡下   夜雨   黎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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