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母亲》

——皇甫俊杰

（作者原创 禁止抄袭）

今谨以此文抚慰萱堂的在天之灵，寄托对慈亲的哀思。

【序： 每逢节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节，父母们都在准备着丰盛的饭菜，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想起了我的母亲......而今，母亲走了，近几日，更加日想夜思母亲：母亲走的是那样安祥，没有一丝痛苦的痕迹，可留给我的却是无边的悲凉；母亲走的是那样的快速，没有一丝不好的征兆，可留给我的却是心碎的漫长；母亲走的是那样的安心，没有一句给家人的嘱托，可留给我的却是不尽的思量；母亲走的是那样的决绝，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可留给我的却是永远的遗憾……】

我的娘撇下她的儿女们已经走远了，自从娘走后，我不时地在想她，尤其是前段时间，我，作为娘生前最疼爱的小儿——白天强忍笑脸，夜晚泪水涟涟.....

而今，母亲的忌日又来临了，近几日，更加日想夜思我的娘。昨天夜里，我又梦见娘了。她弓着腰，脸色惨白，远远地、静静地站在十字路口，眼睛里透着一种孤苦、一种惆怅，一种期待，一种牵挂，她静静地、默默地看着我——他最疼爱，最牵挂的小儿……

我大声地喊着、叫着：娘！娘......快速地扑向她，可她总是远远地躲着我，好像是故意似的，不给我一点靠近的机会。我吃力地追着，喊着，好不容易接近了她，她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眼里噙着许多泪花，颤抖抖的手伸向了我。从她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她似乎有许多的话要对我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嘴唇微微地动着，却总是默默无语，只是呆呆地看着我……我连忙伸出了双手，可总是够不着她，我再怎么往前，永远也够不到，......过了一会，她微微动着的嘴唇，好像要对我说什么，我接连不断地喊着：“娘……娘.……娘呀——我是您的小儿呀——我是龙儿呀.....娘——”，可她总是无语，只是不断地向我发出一种特有的慈爱的目光，从她那母爱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是多么牵挂她生前最疼爱的小儿子呀！

近年，不管是春节、清明节、母亲节或者是我白天想娘的时候，到了夜晚，我总能梦见我的娘。她总是哀哀地站在我的面前，呆呆地望着我，一语不发，眼神中透着一种思念、一种渴望、一种爱怜，一种着牵挂......。听老人们讲，阴阳两界的人是不可以对话的，因为，如果说话，那么，阳世间的人就会得一场大病或者减少阳寿。于是，我懂得了娘的眼神，她是在用她的目光与我交流，倾诉着她对我的思念、以及她对人世间的无穷无尽地牵挂……

我娘去世的那天，是农历的10月15日，那是刻骨铭心的日子，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更忘不了我娘走的那个飘着雪花的夜晚。娘呀，您知道吗，在您临走之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第一场雪，那是多年来在我们这里，农历十月份从来没有过的一场雪，很多人感叹您与雪的巧合。那天夜里，您刚刚走了几分钟，天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在场的老人们都说您是借着银色的地毯奔上了天堂……。娘呀，儿子忘不了您临走时的情景：您虽然奄奄一息，但你的眼睛久久不愿合上，当您吐完最后一口气息时，眼睛睁的还是那么大。孩儿知道，您是舍不得离开让您历经了几十年磨难的人世，更舍不得丢下您眼前满脸泪痕的儿女......

……

第四天，

夜深了，家族的其他人都陆续回家休息了，按照我们家乡的风俗，在下葬前的几天，老人的子女要守在灵房，我们姐弟几个，披麻戴孝，跪坐在铺满麦秆的地板上，目视香烛，满脸泪痕，不时地抽噎着、哭喊着跪在娘的灵床两侧......大约11点多，气温越来越低，姐姐猫在了灵床旁边的沙发上，只有娘的儿子——我，不听姐姐的劝阻，仍旧守在她的身旁。我，清楚的知道，这是我娘在人世间与儿子相聚的最后一夜了，今夜之后，我娘再也不给儿子孝敬她的机会了......那一夜，我一直跪在娘的灵床前，伴着昏暗的灯光，同她静静地诉说着......我多想我的娘突然间睁开眼睛，慢慢地醒过来呀！我盼呀，盼呀，始终没有奇迹出现......唉！跪累了的时候，我就趴在娘的身边，上身附在她的胸前，一手握着我娘冰凉僵硬的右手，一手扶着床沿，面颊贴着我娘那隔着蒙面纸的脸庞，感受母爱的温馨......

我知道，娘给我的余温会越来越少的，余温虽少，可我仿佛又回到了幼年，回到了我几岁的时光：那时候爸爸因事故去世了，我们姐弟几个，都还不懂事，更不会做事，天天围着娘转。可怜的娘呀，她在外面干着男人们应干的重活，回到家里又为我们洗衣做饭，做起了良母。尤其是我，那时才四岁，总是牵着我娘的衣襟，依偎在她的怀里，娘用她那粗糙的手，总是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我仰着头，张着嘴，像雏鸟一样等待着我娘一口一口地喂食……

唉，夜半鸡鸣了，我朦胧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我娘的声音：“起来吧，孩子，天太冷了，别着凉了，你娘要出远门了，那里有你的爸爸。”我噶然而醒，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娘！这时，我真的醒了，可我的娘她永远醒不过来了！我立刻掀开她脸上的蒙面白纸，借着微红的灯光：她，眉头舒展，双眼紧闭，微微隆起的两腮，通红，薄薄的嘴唇微微地眯着，两边呈现出深深的小酒窝，显得是那么舒服，那么慈祥。我一手攥着我娘那冰冷而僵硬的手，一手抚摸着娘那冰凉的脸，抽噎起来：“娘.....娘......娘呀......”我怕惊醒了旁边的姐姐，我脸部向下，嘴唇紧紧地贴在我娘胸前，尽量的不出声......“娘，娘呀”.....

我一次又一次地抹去脸上的热泪，望着我娘慈善的音容，回想着过去和我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我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我的娘就这样不再和我说话了，我更不敢相信就这样再也听不到娘喘气的声音了。

声声肝肠断，字字胆欲裂。娘呀，您儿子的哭喊声，您曾听见？您能否再睁开您那昏花的双眼，看一眼泪中带血的满堂儿女，您能否再伸出那双坚强而柔弱无力的双手，慈祥地擦去您小儿子的悲痛的泪水？……不能了，永远不能了！娘呀，您已经托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满身的疲倦，忍着浑身的疼痛，冒着冰冷的寒风，悄然的离我们远去了......

天渐渐亮了，我时不时地摸着娘的僵硬的身躯，仍跪在娘的身旁，还是不肯离去。

……

第五天早晨，火化厂的灵车开到大门口了，意味着我娘的遗体就要火化了......灵堂里，嚎啕一片.....过了一会，按照我们家乡的风俗，做儿女的都为娘整理衣冠，美容净面了，这是儿女们为娘尽的最后一份孝心。灵房里静得可怕，这是几天来从来没有的寂静，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娘的遗体，儿女们逐个给她净面，.....我拿着棉球，一边擦着娘的脸，一边喊着：“娘呀，净面了，娘呀，净面了......”，当我喊到第三句的时候，再也喊不出来了，心里像刀绞一般，万根钢针扎着喉腔，哇哇地哭了起来：“娘呀---”，我的哭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灵房里顿时哭声嘈杂......

净面完毕，大家小心翼翼地把我娘的遗体移到金色的尸裹（火化前装遗体的黄布袋子)里，大家不忍心拉上尸裹的拉锁，总想再多看一眼娘的遗容，当尸裹的拉锁拉到娘的胸部的时候，我死死地向后拽，不让他们再向上拉了，我左手托着我娘的头，不让任何人抬出去，右手抚摸着我娘那冰凌僵硬的脸，嘴里不住地喊着，“娘，娘啊，您真的要走了！我的娘呀，您的小儿还离不开您呀！”......

几分钟之后，我娘的遗体终于被抬上了灵车，我们姊妹追到大门外，跪在灵车旁边，又给娘烧了一叠厚厚的纸钱，连续叩了三个头，眼睁睁地看着灵车缓缓地开走了，撕心裂肺呀！我跪卧在冰凉的地上，久久不肯起来，我知道，我娘这一走，将永远也不会再来了！我娘的尊容在世界上将永远地消失了，我将永远成为没有娘疼爱的孩子了！..... 不知何时侯，我被别人搀扶到灵房里，屋里空荡荡的，一片哭声......我跪坐在铺满麦秸的地板上，脑子一片空白，顿感苍天无助，抱着娘的遗像，嚎声不止，心如刀绞，久久地不肯放下......此时，我便觉得我才真的是那浪迹幽冥的孤魂，茫茫然，无可依处……

人呀，总是失去后才觉得珍贵。只有经历之后才能懂得，时间并不能让一切淡化，那种强烈的思母之念总是会突然间出现，它不分时间和地点，它会让你恨自己不能穿越时空！是呀，人生会有无数次的失去和得到，唯有失去亲人的痛，最撕心裂肺，锥刺刀绞呀！我娘为我们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特别是在爸爸去世后的几十年间，很难想象，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物资匮乏，缺吃少穿，她是怎样把我们姐弟几个拉扯大的呀，那是何等的艰难呀！

我娘的一生，充满了坦坷：她少年时期，十三岁就失去了父亲，未成年就和我的姥姥一起，挑起了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的家庭重担，她们母子几人，起早探黑，相依为命，奔波于生计；娘在青年时期，因为家庭贫穷的原因，过早地嫁给了我爹。她相夫教子，成为名副其实的贤妻良母。在娘而立之年不久（当年她41岁)，我爹因公，出了事故，突然离世，恰似晴天霹雳，落在了我的家里。那时的娘，托小寡居，在物资短缺的年代，整日少吃缺穿，苦难和艰辛整日困扰着我们一家，就这样，我娘孤独地牵着她未成年的几个孩子艰难地度日......，尤其是我，那时还不到上学年龄，整日牵着我娘的衣襟，总是跟在她那疲惫的身躯后面......

几十年来，我娘一路坛坷，风霜雪雨！尽管如此，我的娘，她恪守妇道，性格坚强，在我爹去世之后，忍悲抑痛，凭她那单薄的身躯，毅然挑起支撑门户抚养幼子之重担。多少年来，我的娘，费毕生之心血，历世间之辛劳，倾人间之真爱，勤俭持家，一生饱经风霜，含辛茹苦，行善积德，而且教子有方，能让她的子女们都有所成就，赢得了邻里称颂。几十年来，从我娘的身上，我们姊妹都学到了做人的真谛，懂得了生活的艰辛，确实看到了为人的懿（yi）行，能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人间母爱的伟大！

娘呀，在您弥留的最后一天里，我多么希望上天能被我的执著所感动，赋予我回天之力把您从死亡的边缘给夺回来，但我没有能力感动上天呀！娘呀，那时的我——您的龙儿，喊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哪！眼睁睁地看着您慢慢地闭上了您那不想闭合的双眼......

“子欲孝而亲不在”呀！

唉，如今，

芳草又绿墓地前，

老娘永远不回还！

娘，天堂的您还好吗？您和爹坐在天堂的观望台上，能看得到您的几个儿女吗？如今您的孩子，您的儿孙个个事业有成，您最牵挂的小龙儿，家庭特别美满，您，能看得到吗？

“年年祭扫吾母墓，

处处犹存慈母风” 。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娘啊，我是您的牵挂，您是我的思念。虽为阴阳两世，但是，我们的母子之情，却难以割舍，亲情永远不变，变的只是您坟前的青草，您墓后的松树，不变的是您、是我——你的龙儿，永恒的思念，还有您坟前那高高的石碑……

是呀，您生前走过的道路就像是躺下的碑，而您坟前那高高的石碑，正是您生前走过的路呀！！

唉，不知多少日子了，我再没有听到我娘说过一句话......哪怕在梦里骂我一句也好呀！……

我这辈子，儿子这个职位我将永远的失去了！下辈子，再做儿子这个福分还不知有没有资格再轮到我呀！

……

娘，您安息吧！

儿子谨以此文

抚慰萱堂之在天之灵。

———您的儿子在您忌日（祭上）

（附 吾父母墓前少部分碑文：……吾慈母 ，娴淑明理 ，恪守妇道 ，性格坚强 ，忍悲抑痛， 毅然挑起支撑门户抚养幼子之重担 ，费毕生之心血 ，历世间之辛劳 ，倾人间之真爱 ，勤俭持家 ，饱经风霜 ，含辛茹苦， 行善积德，教子有方 ，邻里称颂 ，母爱伟大 ，恩及子女 ，懿（yi）行德垂范后代 ， 洵属晚辈之楷模 ，今承蒙母德 ，子孙学业有成 ，各有建树 ，乃家道兴隆 ，丁才旺盛 ，追思深恩 ，感戴无极 ，缅怀亲恩 ，故勒碑旌暮 ，略表寸心 ，千古永存......

（以上是儿子为母亲撰写的碑文）

[懿（YI）：美好，古代指（女子）好的德行。懿德：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