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味道

记忆里的故事之六

《幸福的味道》

今年春天母亲去世后，我偶然读到朗朗的散文《味道》，里面的一段话，引起我内心强烈的共鸣：“味道真是奇特的东西，每一种味道，会不会代表一种生活、一个人？不知道。我们可以和一种味道擦肩而过，也可以和一种味道一辈子相随，或怀念它”！

这段话，让我想起一直萦绕在心底的味道。只因这些味道经常出现，在街边的摊贩旁，在厨房或早点店，炒瓜子与红豆、红枣的味道丝丝缕缕，飘入我的记忆，这些味道连同父母的身影，萦绕心间。

于是，萌生了用文字记录令我怀念的场景，记录岁月里的温暖，以此纪念天堂里善良宽厚的父母双亲……

（一）父亲的炒瓜子味

小时候在村里过年 ，大年三十这一天，贴春联、垒旺火后，临近傍晚，我和比我小四岁的妹妹年年盼望的事情终于要开始了。

每年过年这一天，快傍晚时父亲要炒瓜子、大豆。为何只等大年三十、还是傍晚时分呢？一来是家里腊月里太忙，二是孩子多，早炒好了没等过年就吃完了。

葵花籽是自家地垄种的，收成不多。只因没等成熟，路过的半大孩子就把长的好的整坨弄走生吃，秋后收获时，地头边的向日葵只剩没头的光杆。

收拾回来残余部分，父亲用簸萁把瘪皮没籽的去除了，颗粒饱满的葵花籽收好，装在袋子里系紧袋口，用绳子吊在凉房的大梁上。一是怕老鼠咬烂袋子祸害葵花籽，二是孩子们没等过年，早把不多的瓜子生吃完了。其实，即使这样，我们进入凉房时，也曾悄悄的从袋子里，抠一些生吃。

那个年代的农村，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根本没有什么零食之类的。我们记忆犹新的零食是：秋后从太阳底下胡萝卜叶子里，翻出来的小小的胡萝卜，只因它太小大人们就忽略不计，混在准备喂羊的叶子里。我们一遍遍翻腾着，总能找到被晒的快成萝卜干的小胡萝卜。那就算是记忆里最可口的美味零食了。

被我们惦记了一个冬天的葵花籽，终于能炒熟名正言顺的吃，当然是值得期待的事了！

因翻炒大豆时要用沙子，灰尘太大不能在屋里，每年炒瓜子，都是在院子里夏天做饭的春灶上。父亲点火先把锅烧热，然后再把一部分葵花籽倒入锅里。

我那时上小学，妹妹还没有上学，过年一大早已经穿上新衣服，不能像平时在灶边乱蹭了，规规矩矩在灶后面等着。

渐渐的，锅里有了一些细碎的声音，父亲不停的用锅铲翻炒着。

新年的院子，两间土房玻璃擦得明晃晃，上面的窗户上是用白纸糊着，中间与对角贴着红纸剪的窗花。春联把院子装扮的红彤彤一派喜气。

灶台右前方有一排高高的杨树，夕阳穿过树枝落在院子里，也落在灶边父亲的身上。大门边那条老黄狗，脖子上的绳子低垂着，把头搭在前腿上，悠闲的趴着和我们一起听着锅铲与铁锅的摩擦声……

从灶边飘来瓜子的清香，在夕阳里扩散开来。父亲从灶里撤了一些火，改做慢火翻炒。我和妹妹也顾不得新衣裳，跑到灶边守着。父亲从锅里铲出十几颗，让我们尝尝看看熟没熟。滚烫的瓜子用手剥开，吃到嘴里，每次我们都说正好。父亲笑着，自己再尝尝，掌握着火候。

瓜子的香味一阵浓似一阵，瓜子皮也变得微黄。父亲把瓜子铲进放在旁边的簸萁里。

等不上变凉，稍过一会，我们就急着要吃。父亲把瓜子装满我俩的裤兜，发烫的瓜子透过棉裤，感觉腿上热乎乎的……

那段时光，即使清贫，善良的父母竭尽所能让我们的生活，一直有着温暖的底色。

（二）妈妈的腊八粥味

那时，腊八前几天就开始了对这一天的期待，天寒地冻的时节，一盘温热的土炕，姊妹们紧挨着沉睡着，天不亮妈妈就起来了，把火炉烧旺，然后开始做腊八粥。

那时候的腊八粥远不如现在辅料齐全，就是红豇豆、黄米、红枣。妈妈先拉风箱把水烧开，再把浸泡了一夜的红豇豆放进锅里煮。没一会，煮豆子的味道丝丝缕缕进入我们睡梦中。

我翻身醒来，趴在被子里，看着妈妈把淘洗好的黄米也倒入锅。快要烧红的炉筒烤着我脸发烫，火炉边的凳子上烤着妹妹裤筒翻出来的棉裤。做饭中的妈妈不忘最小的妹妹爱穿裤筒热乎乎的棉裤。

一口大锅冒着腾腾热气，妈妈一会拉风箱，一会拿着长柄锅铲在锅里来回搅动着……

窗户纸被风吹的来回翕动，下面一排玻璃窗，水蒸气凝结成一道道水珠顺着玻璃流在窗台上，闻着红豆和黄米的香气，在热气里，妈妈的背影随着锅铲来回晃动着……，

过了一会，妈妈把红枣也放进去，盖好锅盖，慢火煮着。红枣特有的味道瞬间钻入味蕾，那是一种甜甜的清香。趴在被窝里的我连忙穿衣，姊妹们也都醒来，大家都知道，红枣进锅就是快出锅了。

当地人讲究吃腊八粥，要天亮以前吃。老辈人说，天亮了吃要得红眼病。

等着碗里盛满期待了好几天的腊八粥时，天空还是深蓝色的。姊妹们有的穿好衣服，有的就围坐在被子里，每人端着一碗红红的腊八粥，粥上面妈妈早已给每个碗里加了一大勺红糖，趁着天不亮赶快吃完。

虽然那时屋子简陋生活清贫，可那时候的我们有着简单的快乐。现在的腊八粥，里面有各种年少时没有见过的辅料，可再也不会有那种热切的期待和氛围！

父母的身影与丝丝缕缕的味道，融入我的记忆里。我懂得，即使艰苦的岁月，幸福也一直伴随着。这些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我的父母一生辛劳，却没有好好享受属于他们的晚年岁月。身体还行时生活条件不行，生活好了，却病魔缠身。许多的风景他们没有看过，许多的美食没有吃过，成为我们兄妹们心里的痛！

今年我去河北白石山，离保定很近。想起很小的时候听父亲讲，他八岁时跟随奶奶去“保定府”找当兵的大伯。那时，父亲说，保定是个大城市。

那时候，小小的我不知道北京城，却记住了“保定府”！

经过保定时，想起父亲口中的“保定府”，父亲离开故乡，一辈子都没有再回去过，这也是他老人家一个遗憾吧！我潸然泪下……

回顾过去 ，从往昔日子里，搜刮那些被生活藏起来的温柔。把温馨的生活场景变成文字，让温暖流淌在姊妹们与下一代人中间，让亲情凝聚，让爱延续。让我们的生活和睦幸福，就像善良宽厚的父母期待的那样，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