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桔子的婚姻

陪老同学桔子登山，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按说，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秋高气爽，正是登高望远欣然赏秋的最佳时节。枫叶红了，一树树醒目的红艳，潇洒飘逸，惹得游人驻足观赏，摆各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姿势，抓取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瞬间；银杏披一身金黄金黄的衣裳，笔直的身躯，爽朗的笑颜，光彩夺目；丹桂飘香，这是杭州的市花啊，一城浓郁，香气袭人；长亭更短亭，游人三三两两，凭栏意，把栏杆拍遍。

桔子依然单身。儿子考上大学那年，老公再也无法凑合着过下去，于是就两袖清风，净身出户，说是去青海支教，后来我们才知道两人是正式协议离婚。

孩子读大学，据说是离婚的一个高峰期。此前还是以孩子为纽带，剪不断理还乱，遮遮掩掩，分分离离，吵吵闹闹，冷冷热热，有些许顾虑，主要是考虑到孩子还在读中学，好歹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孩子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飞鸟各归林，再也不用顾虑那么多了，许多年的敷衍终于随风而去，于是就撕破脸皮脱下伪装，分吧，离吧，走吧，背转身各走天涯。

桔子曾让我分析她婚姻失败的原因。我当时一针见血，鞭辟入里，赤裸裸地指出他们之间的隔阂与矛盾。毕竟是老同学，没必要走拐角马弄那么多的弯弯绕，还是车走直路炮翻山直接了当的好。

先生耐寒不耐热。出几本书后，名师的光环效应越来越靓丽，也就有些飞黄腾达的迹象，事业确实在走上坡路；桔子却原地不动，甚至还被学校一杆子撸到图书室，虽然还是教师的待遇，然而工作的性质却是职工的干活。这是工作和事业的差距。

先生喜欢小鸟依人的窈窕淑女，温婉可人的长发及腰的女子；桔子的装扮远观就是一位农村干部，或者是乡里的妇联主任，齐耳短发，很有些江姐或者刘胡兰的干练和泼辣。这是审美情趣的裂痕。

先生常常熬夜，写书备课，很晚很晚才回家，平时顾不得打理家中的锅碗瓢盆；桔子不是一般的懒惰。她常常把一周的脏衣服积攒起来，小山似的，汗腥味绕梁不绝满屋飘荡，周末才大汇总大清理。这是生活的矛盾。

还有其他的因素。总之，先生在网上遇到了知音，激情燃烧梅开二度，慢慢地和桔子也就越来越来陌生起来。

桔子有点儿气喘吁吁，我也有点儿汗透衣背。可不是，一边克服向下的重力和向上的阻力，一边还要滔滔不绝地家长里短。歇会儿吧，我们早已不是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激扬文字的年龄。半山亭到了。

你相亲的情况如何？我还是很关心这位老同学。

别说了！一言难尽！桔子十分丧气地说。

关于桔子相亲的结局，其实还真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不想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不便直言相告而已。

你能说说我以后的婚姻么? 我们坐在凉亭下，桔子小心翼翼地问。她想得到一丝心灵的安慰，眼里充满着渴望。

要听真话么？我想，还是实事求是地告诉她为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说是局外人，但我还是能罗列出一二三四五来。

桔子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假如，离你而去的先生不那么优秀，你也好找。随随便便物色一个，普普通通，一起搭伴过日子，携手步入人生下半场，也有可圈可点之处。问题是，无形中你会以原先的老公做参照物，像他那样出色的，还真不多。但你一定会赌气，一定找个比他优秀的！

假如，你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潮波澜不惊，也好找。偏偏你受过高等教育，为人师表，从事的又是太阳下最光辉的职业，年过半百的年龄，门当户对，到哪儿去找身体的另一半呢？

假如，你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也好找。先生走时，把所有的资产留给你和儿子，有车有房有存款。倘若找个年龄小小白脸小鲜肉，他图你什么？倘若找个年龄大的已显老态龙钟的老黄牛，你图他什么？

假如；假如。

没等我罗列完毕，桔子就伤心地哭了，泪流满面。

我心情沉重，伫立在小小巧巧的半山亭下，极目远眺：远山如黛，青山隐隐。秋风乍起，分明蕴含了丝丝凉意，送来那首熟悉的旋律：

在这个陪着枫叶飘零的晚秋
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
蓦然又回首
是牵强的笑容
那多少往事飘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