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福康

如果能在纷繁中静坐下来，是否该看一看秋日的天空呢？

洪水之后的世界一样的平静如昔，想不到的是，今年的秋天留有足够时间让人去领略她的风姿。以往这个山城的秋天是短暂的，几场秋雨后就是萧瑟的景象了。但现在山并不曾清瘦下来，还是绰约的体态，妩媚之中兼有淡雅。河水失去了夏日的恣肆澎湃，依旧丰茂，流动得平缓而不失力量。更妙的是桂花，从秋风初起时就有了香气，如今还是暗香浮动，往往在深夜归来，可嗅见隐约的香味，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香味，似浓又淡，若有若无，在不经意中让人驻足回首。

时属九月，序属三秋，一年之中难得的黄金日子。秋雨来得迟，来得缓，她让花有足够的时间去绽放，让草有足够的时间去舒展，也让人的心情有足够的时间去愉悦。看树叶在慢慢变黄，看云朵在缓缓推移，也听到秋虫一声声的低吟，从某个角落渐渐充斥了世界。

办公楼后面有个花园，已经长久地荒废了，里面长满了杂草。每日闲时，站在窗口往里看，只有腐烂的草叶与悄然而行的虫。简陋的围墙，一把铁锁，将这个花园的春色与秋色都锁进去了。里面没有杏树，想必春天并没有红杏出墙的风姿，至少说还不曾看到纷繁的热闹，但这个秋天却是绚烂的，满园的黄色成为夺目的风景。那是一种不知名的树，说不出是什么种类，长得并不高大，枝干细弱，树荫却还浓郁。暮春之际结有果实，但这种果实没人吃，连小鸟都不会光顾，只是自然落了一地。但在秋天她终于站成了风景，在窗口摇动着，让人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个秋天到底该做些什么呢？没有机会去水边，也难得去登山。想起在秋天常读的一些文章，《秋声赋》萧瑟，《赤壁赋》飘逸，《红楼梦》悲凉。倒是《故都的秋》有点淡如水明如镜的意味，但还是有着骨子里的清寒。还是找些碟片来看了，忽然发现，闭门如入深山，面对着电脑里的音像世界，整个秋天便将自己包围。这个世界有一样的秋天，只是有不一样的心情罢了。《秋天的童话》里纽约街头绚丽的枫叶，以及周润发落寞的眼神，异国他乡也有温暖的秋天，还有一种略带苦涩的感情。想周润发纵横四海，却也有小人物真切的一面，也许就是这个秋天，让英雄也柔肠百结。还是《金色池塘》里的一方水土，远离尘嚣，在明净的秋水中选择老去，任凭荒草疯长，却尚有缕缕尘世温情，一种天人合一的平静，一种接近自然的苍老。

谁都在变老，秋天就是逐渐老去的季节。想及幼年时，有位远房亲戚必在秋冬之际来小住。他已经苍老，却还精神，孑然一身，有着漂泊者的沧桑，每年秋天他的出现，都会带来远方尘土的气息，也使秋天染上重重的色彩。这么多年了，再不曾看见他，不知在秋风之中他泊在了何方。时常走过街头草坪，看见和衣而卧的城市流浪者，便会想到他，想他们有着自己的内心世界，也许某一日便停止漂泊了，在秋风中止住了跋涉。他们是有自己的一年四季的，与普通人并不一样。

真实的尘世秋天还是在水郭山边。秋天是从水边慢慢探起身的，她绢衣素手，凌波挥袖，风便湿润了，芦苇也在迷蒙中一夜白头。山边野藤收住了起伏的气势，向城里延伸的梧桐也就跟着簌簌地落叶。好久没有见过梧桐成荫的街景了，那还是北方一节漫长的回忆。还有银杏树，小扇子般的叶溢满了娇黄，她们站成一排，会让你知道秋天最艳丽的风景。记得电脑桌面上的秋天背景，就是一排银杏，以及落满黄叶的长椅。长椅往往是空的，秋风中的人不知在何方。

饱将两耳听秋风。人们在春天选择远足，郊游也是春风得意马蹄轻，其实走入成熟时期的季节更值得瞩目。春天的嫩芽让人看见希望，秋天的苍劲让人看见力量，那是生命的真实重量，沉沉的喜悦。就去城郭仰望秋空，真正的天空是高而远的，云淡风轻，看见大雁掠过天际，看见青山横亘无边，看见草丰羊肥，掩尽岁月老去的忧伤，只有一种新生力量在循环周转。静躺一会，以十趾去膜拜泥土，就会与大地亲密无间，才会发现自己失去自我太久。什么也不要做，没有目的，就这样看看天空。纷繁中能看看秋日的天空，便是一种享受了。

是的，不需要什么目的。就如同在这个秋天翻开一本书，看一部影碟，也许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想看看，有那么一点感觉，正在慢慢浸入，从头到脚都在秋天里。

2003年11月4日《盱眙日报》

作者简介

程福康，江苏盱眙人，现供职于淮安市委机关。淮安目耕缘读书会监督委员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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