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生活的李豆腐

清晨，出门买早点，刚走出小区大门，看见路边有一位骑着三轮车卖豆腐的小贩，恍惚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老爸，二十多年前，也是一样推着豆腐下乡卖的老爸。

不由自主走过去，问问价格，2.5一斤，给老板说来一斤吧，老板一刀下去熟练装上袋子，一称，5块钱的。好吧，称秤还是不如老爸实在，客人要多少称多少，这种说要一斤切两斤的风格像我妈。

买完早点，远远的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相似的轮廓把我带回了二十多年前。老爸骑着三轮车，后面坐着幼小的我，载着两箱豆腐，在乡村道路上，一边走一边叫卖。

老爸是做豆腐起家，据说从我出生他就开始做豆腐了。那时候机器没有现在发达，做豆腐是非常辛苦的活，爸妈都是半夜三点就要起来做，生火，烧炉灶，推机器。妈妈说，因为那时候我太小了，一两岁的时候睡觉很不老实，凌晨三点过爸妈起来做豆腐，妈妈不在身边我就醒，也哭闹着不睡了，妈妈只好用背带一边背着我，一边帮忙，或者把我放在炉灶旁边，一边看我一边干活。直到我长大了夜里能自己睡整觉，妈妈才结束了夜里一边背娃睡觉一边干活的日子。

夜里忙活两个多小时做好，压上石头，四五点再回床上眯一觉，农村的集市开始得很早，六点过又要起来，把豆腐拉到集市上，准备售卖。夏天还好，六点过已经天亮了，冬天这个时辰还是一片漆黑，但是集市已经熙熙攘攘开始热闹起来，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所以都要赶早。

半夜起来磨豆腐的艰辛不必多说也能体会，正是熟睡的好时候，但是为了挣钱养家，再好睡，也得起来干活，这一起，就起了二十多年，后来老爸患肝癌离世，总觉得是这么多年熬夜熬得，积劳成疾。

再长大点，夜里做好豆腐，爸妈经常会端一碗提前凉好的豆浆，来叫醒我和哥哥加餐，我基本上是迷迷瞪瞪坐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甜甜的豆浆，接着倒头继续呼呼大睡，也难怪我小时候胖乎乎圆悠悠，半夜老是加餐，能不胖吗。老爸经常会在烧豆腐的炉灶下面顺带烤几个红薯，我们早上起来刚好可以吃。哥哥比较能吃，经常吃完不给我留，（他看到会不会打我），所以爸爸有时候会把几个红薯藏得比较深，等我起来，再从灶灰里扒拉出来，剥给我吃。一直到现在，香醇的豆浆和软糯的红薯都是我的最爱，简直就是黄金搭档。

小时候的老家在村里，属于半山腰的地段，距离集市还有一段狭窄的泥巴路，不能过车，所以爸妈要把豆腐用扁担挑到大路上，然后再用三轮车推到集市上。一箱豆腐带着木框重量五十多斤，妈妈一个人用背篼背一箱，爸爸用扁担挑两箱，一百多斤的重量，想想都觉得沉。赶一次集，要做六箱豆腐，爸妈就这么一箱一箱的背着，挑着，沉甸甸的豆腐压弯了他们的腰。南方的雨季很长，遇到梅雨季节，小土路就会变得泥泞不堪，一踩陷一脚泥，又稀又滑，再背着沉甸甸的豆腐，这条路走得非常辛苦。直到后来从街上租了房子，才减轻了挑豆腐这一路的艰辛。

农村的集市间隔两三天才有一次，平日的闲天也不能闲着，间隔三天的时候叫做大场，这时候爸爸也要做豆腐，然后用三轮车推着到乡村里走着叫卖，这就是我开头提到的下乡。

我从小就喜欢黏着爸爸，他干啥我都要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唯独下乡卖豆腐爸爸不愿意让我跟着，每次我要去，他都会劝我，下乡很辛苦的，卖不完不能回来，午饭都吃不上，你别去了吧！我偏不听，实在拗不过我的时候也会带着我去，也是早上六七点吃完早饭就出发。三轮车后面放一个小凳子，我赶紧爬上去坐稳，上面还载着两箱沉甸甸的豆腐。乡村的道路并不平整，那时候都是泥巴路，上坡下坡弯道也多，蹬起来并不轻松，上坡都要下来推着走。不管是烈日炎炎的夏季，还是寒风刺骨的冬日，只要到了闲天，爸爸就要推着豆腐去下乡。

有时候生意不好，一直卖不完就要一直走下去，村子比较散乱，并不集中，所以经常会走很远，爸爸一边走一边喊着口号:卖豆腐啰 卖豆腐 无聊的我也会跟着附和，卖豆腐啦！只想着快点卖完，就可以回家吃饭了。没有生意的时候爸爸就陪我聊天，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给我听，打发无聊的时光。

到了中午饭点还没有买完的时候，爸爸也并不舍得我跟着他一起挨饿，总会在旁边小卖部买一包夹心饼干给我吃，自己却舍不得多吃几口。如果没猜错，那时候爸爸的台词依然是，我不喜欢吃这个。

爸爸做了二十多年豆腐，他也很喜欢别人喊他李豆腐，他的微信昵称就是李豆腐，个性签名就是:热爱生活的李豆腐就是我。

毫不夸张的说十里八乡他做的豆腐是最好吃的，嗯，我是这样认为的。再后来老爸又开始做豆瓣，豆豉，豆腐乳，每一样都做得非常好，对于配方味道和质量，爸爸都有着严格的把控，连妈妈都说他是一根筋，做什么都得严格按照他的要求来。那时候整个乡镇和县城的农贸市场都在卖爸爸做的酱菜。

从用小机器磨豆腐挑着卖，到后来做各种酱菜，有了自己的小作坊，再后来注册了自己的商标，爸爸对自己的人生事业规划非常宏伟，爸爸开玩笑的时候就说，老干妈是他的终极目标，目不识丁的陶华碧可以，他也可以。但是这一切随着突如其来的疾病戛然而止。大概是老天爷嫉妒了吧，或者是体谅他前半生太辛苦，再或者，就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面一样，他原本是位上仙，只是变成了凡人来人间历劫而已，所以他才那么多才多艺，足智多谋，善良温和。历完劫就飞升上仙了。嗯，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