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 人在雨里 心在书里

（梁老师）

云遮脸 风吹帽 雷劈头 电盖脑

雨倾盆 浑身浇 人想逃 无处逃

雨来得急，倾刻间，人被吞噬在里面，抱头鼠窜，没有雨伞，雨像一张网，谁也冲不出去。

长宝娘跑不动，意识失控，喊出一句:“小常圆！”声音便消失在雨里。

好在虽触目惊心，却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地上泥泞。，一步三滑。长宝娘还在路上，像只落汤鸡，想走走不快，性子磨得没了。喉咙里发不出火来，只好面带微笑。

雨过天晴，天上出现了少见的彩虹。

一队人慢慢在村上聚集起来。

女人们随便找一件衣服换在身上，长袍短褂。男人们光着背，挽着裤腿。孤丫头没有出工，幸灾乐祸。

太阳和彩虹在天上唱着对台戏，煞是壮观。

世界真奇妙，刚才那阵儿，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满世界雨水，老天像个难产的孕妇，终于将孩子生了出来。

晴空万里。

全村一片惊喜。

小常圆挽着裤腿，胳肢窝里夹着把伞，远远地回来了。她已大姑娘了，在人心里，还是那么小。

常圆对母亲说:“我在地里干着活，两个同学远道来看我，她们帮我干完活，我们就一道玩去了。”

俊俊说:“快把妈急死了！”常圆笑着说:“妈，瞧你那样子，像着急吗？”俊俊没好气地:“女儿没回来，做娘的能不着急吗？”常圆说:“我在同学家吃饺子啦！她们拽住我，想跑跑不脱。”俊俊说:“算我女儿有福气。”

队长茂生一家家跑着，清点着人数。从常圆家出来，发现长宝娘摇摇晃晃回来了。

那一边，明明坐立不安，他赶上星期天从学校回来，打听了常圆。拴梅一边说了一句:“人家没回来，你着什么急呀！”明明瞪了母亲一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谁也不理谁。

地面上湿漉漉的，一种紫色的甲虫在水和泥合成的地上爬着。

孤丫头觉着奇怪，叫起来:“快来看哪！”长宝娘走过来，说:“天落落，天上落下的，龙身上的虱子，下过雨才有的。”

孤丫头呵:“那龙呢？”长宝娘说:“升天了！”

常圆好长时间不翻书了。一早打开了抽屉，发现那本《林海雪原》还在里面好好地睡着，没人惊动过，便来了兴致。

那是中学时期的一个星期六，她习惯地去了李翔家，顺手翻着桌子上那本《林海雪原》，她翻开的地方，正是那段“白菇的心”，少女的心在跳动。她想着眼前的李翔，书一下子读了进去，联想着，顿生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会儿，那种幸福又回到了她心里。下地时，顺便带上那本书。

恰好前一天是星期六，明明学校回来了。趁着星期日帮母亲下地挣工分，同学相见，关系如旧。

明明打下爱常圆。他内向，就在心里；常圆看得出来，也在心里。

趁着休息，明明常圆对这本书有了话题。贵凤见了，笑着说:“书是学问人的，读一段让大老粗们新鲜新鲜。”常圆大方，不假思索，就读到了那段“白茹的心”。旁边的人一起围过来，听得津津有味。只有明明听得心里突突突跳起来。

读完一节，常圆走过来，对着明明说:“喜欢吗？”明明点着头，这本书他读过，还是顺手接了过来。

――那年在李翔家里，见常圆读得有兴趣，李翔过来问:“妹妹喜欢吗？”常圆笑了，临走，李翔将书塞进常圆胳肢窝里。

下工的路上，明明的脸红过几次。晚上躺下来，身已在学校，怎么也睡不着，他把儿时的常圆，学生时期的常圆和现时的常圆连起来，觉着她好动人。

他结合着那本书，仔细回忆着，揣摸着她的心。那是个小精灵，眼下她心里还没有“少剑波”。他确定他判断准确时，他睡着了，一夜无话。

他照常上着学，人快毕业了。这回，他的心，没肯走得太远。

卢干事走进长宝娘的家，向老人行了个军礼。说:“我是军队上的，代表首长来接红娃，他现在在哪儿？”

长宝娘说:“他下地了，你是谁？”

卢干事说:“你叫我小卢吧。还记得当年一位首长向你说过吗？他是上校。”

一听说是上校派来的，长宝娘记心好起来。卢干事说:“他现在是我们军长了。”长宝娘高兴地:“我想起来了！共产党真是说到做到啊！”长宝娘举着手喊着:“共产党万岁！”高兴得小孩子一般。

村上来了许多人。老鼠问卢干事:“哪个部队的。”卢干事回答:“北京军区。”张娃老婆说:“出门就能见毛主席，哪辈子修来的福啊！”

胖子他娘说:“北京大着呢！”孤丫头说:“你去过吗？”

老支书赶来了，全村人陆续赶来了，长宝娘家里过节一般。

老支书说:“我代表村上感谢部队直接来接红娃，红娃，烈士的儿子，大婶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我们鹿坪要出人才了，我在这里拜托了。”

卢干事问:“咱这村解放后出过几个当兵的？”老支书难为情地笑了笑:“眼下还只这一个。”

长宝娘一定要留卢干事吃饭，这是谁也强她不得的。老支书要她一起陪卢干事。自己派了贵凤、石榴还有金凤儿。贵凤今天很给老支书面子的。

红娃回来了。说:“我要走了，奶奶给我吃啥好饭？”长宝娘说:“猪吃的，狗吃的，任你挑，忆苦思甜嘛；到了部队，渴了想想上甘岭，饿了想想老红军。”

启程时，老常也在送行的人群中，他模了一下红娃的头。红娃说了声:“伯伯保重。”卢干事的相机拍下了这热闹的场面。

红娃的儿时玩伴三三、明明还有常圆一同进城，张娃的大车同行。

同行的人走远了，留下的人慢慢散开来。

根全当着大家的面，对着长宝娘:“你那个孙子，就他那脾气，还少得了和班长顶嘴？部队的纪律，还劈不了他那根柴。三天过来，管叫他拉稀尿裤了！”长宝娘说:“你这东西，在部队也该是个班长。这该是你训你的兵说的话吧，怎么转到我孙子头上了！当兵的本该一起的，你怎么大水冲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