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秋思·他乡客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若非空气中浸润着甜甜的桂香，我似已不知时维九月，节近中秋。唉，又是月圆，金风送爽，撵走了炎夏；烦听寒蝉，黄叶舞秋，断送了流年。

找一个清静之处，仰面向天，微闭双眼，鼻端飘来凉丝丝湿漉漉香喷喷的空气，作个深呼吸，腹内浊气排空，体内每一个细胞都争着和这清新的氧气反应，顿觉精神抖擞，身心舒畅，蘸墨挥笔难以形容，于是疑惑起这所谓的“仙树”来。虽然春天百花斗艳，然而即使置身花海，也未必花香扑鼻，要么久而不闻其香。而秋桂独树一株，其味却能韵悠悠兮久长，或许只有金银花、兰花和梅花稍能与之颉颃。难怪宋人韩子苍要说：“月中有客曾分种，世上无花敢斗香。”李清照也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由此，让人不得不由衷赞叹，百花亦然，“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桂花不愧为十大名花之一，“金秋骄子”， 常见的有金桂、银桂、丹桂和四季桂几种。朱熹写出了桂花之形：“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而丹桂无论从形、味皆可称桂中之冠，可谓“香比余花分外浓”。

历来咏桂之辞甚多，一段时间蔚然成风。屈原《九歌》中写道：“援北斗兮酌桂浆，辛夷车兮结桂旗。”“酌桂浆”，“结桂旗”，今人驾车云游，优哉游哉。屈原当时一定是站在挂有桂枝编制的旗帜的马车上，郁郁寡欢，“悠悠我思”。 正当团聚之时，诗人只能驾车远游，远离亲人，或许只有品尝着桂花酿制（泡制）的琼浆，才稍能解渴，稍能压惊，稍能寄托对亲人的思怀，共享短暂的愉悦，一慰心中之愁苦。

“月待圆时花正好，花将残后月还亏，须知天上人间物，同禀清秋在一时。”诗中指出桂花开花的基本规律，即每年农历八月十五日月圆时盛开，半月后凋谢，月亮也亏缺了。与其说这是描写花期，毋宁说是伤秋之辞，“一月月相似，一年年不同。”花谢花开顾无主，月圆月缺待有时。朱淑真写此诗时定然满怀思古之情，心情沉郁，伤感良久。

春秋是两个特殊的季节，令人颇多情悰。春草碧丝引春愁，秋风金粟惹秋思。唐人王建“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触景伤怀，怅慨之情溢于言表。“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时再重游。”你看，白居易怀念桂子，桂子生故地，怎一个“愁”之了得。刘梦得一向积极乐观，屡谪不减，不负“诗豪”之名。“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藐视权贵之高操立现。“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秋天在他眼里一反其他诗人的颓伤，其境界之高，我辈更是望尘莫及。

此情此景，天清露冷，庭院飘香；冷露、月色、花香，激人情思，惹人遐想。想起元人倪瓒《桂花》诗中“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的诗句，不知作者彼时是怎样一种心境。淡定，忧伤抑或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激荡豪情。那幽微的花香沁人心脾，好像曾在某个遗忘之处闻过，顿起温馨之感，随即蒹葭之思，云树之念，望云之情一起袭来，令人欠心牵肠。那忘却之所，并非遐方绝域，也非繁华胜地，更非桂华蟾宫，好一阵驰思遐想，摇首喟叹不已，那分明只是一个模糊的念想，于是惆怅由衷而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哀愁，一股朦郁之情似乎来自远古，内心竟莫名所以。

又是幽幽一缕芳香袭来，飘向深深旧梦。默首，洒落一地秋思，“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突然想起几句断续的老歌，“繁华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尝尽人间淡泊，孤独无人诉情衷。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哪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