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的如烟往事写成的一篇散文:我与俄语的缘分

我与俄语的缘分


梦回二中

高中时,曾读过著名诗人贺敬之的长诗“回延安”,“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那滚烫的诗句至今仍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年纪大了,夜里常常睡不安稳,后半夜爱做梦,梦中经常回到二中校园,在五爱堂的教室里背书或大声念俄语,在三好楼前的操场上散步,在凹形区旧楼朱松奎老师的寝室里开团组织会。五十年前的历历往事,在轻烟飘渺中清晰,又随着轻烟渐渐散去而消逝。好几次在梦中惊醒,梦境竟然是那么相似,每次都是临近期终考试,发现俄语的课文还没有复习完,单词还没有记熟,心中一惊这可怎么是好?醒了。可见俄语已在我的心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初中俄语打下基础

小时候,我的一个姨妈从国外回来,带回一些国外的稀奇小物件,有印度的塑料花篮,非洲的小工艺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说起来,她可能还是与江泽民同年代的地下党战友,因为她也是在金陵加入的党组织,解放后分到外交部工作,在埃及、也门、乌干达等多个国家大使馆任职。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使我有了学好外语将来出国的念头,有了那么一点动力。

初中进了“十八初”,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统共只有六个班,实际上是杭州卖鱼桥小学的带帽初中,实实在在是当年大跃进年代的产物。但现在看,卖鱼桥小学已经成了杭州市的一个教育集团,属于优质教育资源而成为众多房产公司售房的卖点。“十八初”还是长征中学的前身,现在长征中学也是一家重点中学了。“十八初”学校虽小,设施也较差,但唐代刘禹锡有一句名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由于有几个好的教师,在拱墅区的几次统考中都取得好成绩,把正规部队“杭三中”甩在后头。教俄语的女老师是华东师大毕业的沈老师,教学水平不差,为我们创造了良好的学习条件。

要学好外语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记得俄语的第一次单元考试我就吃了一只鸭子,不及格,给我浇了一头冷水,因为此前还从来没有不及格过。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赶上去,但那时好多同学都来自周边的农村,那时文一路旁边都是农田,茅草丛生,他们大多不爱学俄语,俄语课常常吵翻天,几个调皮的同学一搭一档,怪腔怪调故意把俄语的劳动念成“赖婆鸡”,把过去式念成癞痢婆儿,因为这个女老师的头发比较稀疏,气得老师当场哭泣。活学活用刚学会的俄语好朋友一词,乱点鸳鸯谱,某某和某某是好朋友(俄语),引得全堂哄笑不止,课再也上不下去。

那年头没有义务教育,学生的流失率较高,来自农村的学生陆续辍学去做工挣钱,五十几个人的班级渐渐只剩下三十几个,俄语课堂渐渐安静,让我们能学完全部的课程。应该说,这个老师教得很好,为我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至今仍能很顺口地背诵出一首用俄语写成的儿歌,翻译成中文就是“玉米大,玉米黄,我们坐在玉米上,我们歌唱公社好!”,这很符合当时的社会形势。沈老师还教我们唱一首著名的俄语歌曲“喀秋莎”,至今我和大桩、葛婷等诸多同学都会唱。

1962年7月,高中升学考试填志愿表,我信心满满,不知天高地厚,在重点中学一栏中竟然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三志愿通通填上杭二中,一副义无反顾非杭二中不去的势头。这也说明那时的我们有充分的自由,这等升学的大事家长根本不来管我们的事。而今,为了送子女进重点,一掷千金的学区房和择校费,今非昔比啊!


高中时代妙趣横生的俄语

图为杭二中俄语老师胡淑珍

如愿进了杭二中,还进了丁班,说是俄语班中的重点班。当然,我也有自知之明,在这个按时下时髦称呼为“学霸”众多的班级中,可谓众鹤立鸡群,我至多是鸡群中的一个成员,当然,现在所谓的“鸡”有歧义,不雅,但我想这只不过是一个比喻而已。数理化的成绩虽说也不是惨不忍睹,记得在陈德利老师的调教下,数学考试有时也能得到一百多分的成绩,因为碰巧做对了附加题,但是我感到最有底气的还是俄语。由于担心成绩不够,在入学很长的一段的时间内,我没有勇气向亲爱的团支部递交入团申请书。

教我们俄语的胡淑珍老师给我们的中学时代留下了最深的印象,最难忘的是第一节俄语课,胡老师身着一条绿色的裙子,上穿白色的衬衣,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板笔挺地走进教室,眼睛里透着一股自信,让同学们留下一丝害怕。因为,我知道有许多人都怵俄语,确实俄语很烦,要变格变位,还有什么时态,单词又长又拗口,还有那个卷舌的儿,更使人对俄语失却信心。后来听说伟人列宁也发不好这个音,还听说俄罗斯有20%的人不会发这个音,才慢慢释然。算起来,俄语要花费掉我们多少时间和精力,宝贵的童子功都付注在这门课上。多少年来,我都记得胡老师随着班长“夫斯打一节”的号令昂胸阔步款款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

每天早晨的早自修时间,教室里总是蛙声一片,这边是“啊牙牙,乌油油,同一或二,哦姆,耶姆,耶姆,耶耶耶“的背诵俄语变格表,那边是背诵诸葛亮出师表抑或是辛弃疾京口怀古,“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高中三年几乎一千个清晨里都是这样度过的,真是应了俄语课里的一句话,叫做“你好,劳动日的早晨”。我们背诵了拔萝卜,“家努特,巴家努特,位家奴气,涅莫固特”,背诵了渔夫和金鱼的故事,记住了那个贪得无厌的老太婆痛骂老头“图拉克”,知道了打老K中的图拉克原来就是傻瓜的意思。

我们背诵了奥斯特洛夫斯基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的那段名言,甚至多少年过去了,还能从嘴里蹦出这段话。还背诵了马克思五十岁学俄语的故事,斯大林向列宁的誓言,还有在我们国家最著名的东方红。吴蓓莉同学几年前到俄罗斯旅游,一天天上的乌云散去,一轮红日渐渐升起,一句久违的俄语从她的记忆深处淌出,“索怒最,夫杂斯罗”,太阳升,这句最最贴近当时情景的俄语竟然从一位中国大妈的口中脱口而出,惊呆了俄国导游和游人。吴蓓莉事后感慨地对我说,真是童子功厉害啊!


胡老师对我严格要求


我那时记忆力好,能记住很多单词,有些同学学了后面的课文,往往把前面忘记了,我倒能记住以前学的单词,这对提高俄语水平很有好处。因此,我的俄语成绩还可以,不敢说是尖子,但在班里也可以说在前茅。胡老师对我们学生都是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你成绩比较好而放松,反而要对你更严格,有一件事我至今想来还是记忆犹新,有一次俄语作业本发下来,明明我做得是正确的,但是胡老师要求我把每道题都重抄几遍,而且要求抄在细格子的俄语本子上,我感觉很没有面子,因为这是供俄语初学者使用的专用本子。

开始我想不通,我时间这么紧张,还有许多功课要做,可是还要我花很多时间去抄写俄语。胡老师耐心告诉我,因为我俄语字母书写得不规范,不好看,因此必须要从基本功抓起,重新在俄语格子本上书写,把字写好,对今后的俄语学习是有帮助的。听了胡老师耐心的劝说,我只得在本子上把作业又抄写了几遍,记得抄了好几遍,才基本上达到她的要求。

胡老师要求我们重视基本功,尤其是变格变位,这是俄语中最基本的东西,这是造房子的砖头。因此,我几乎每天把表格背诵一遍,像小和尚念经一样,即便有口无心,但对加强记忆力也是有好处的。

胡老师还要求我克服粗心大意的毛病,要细心,把做好的作业或试卷都仔细检查一遍,减少拼写的毛病。听了胡老师的话,我总是仔细检查,大大减少了拼写的低级错误。记得在学校一次俄语拼写竞赛中,要写一百个单词,我全部写对了,获得了一个优胜的名次。


俄语课上的众生相


图为当年的爱明儿同学


图为宗西同学前几年的照片



图为当年班长传庆在南京军校学习时的照片


图为李振中同学前几年在桐庐拉二胡的照片


回忆起高中时代的俄语课,可以说是精彩纷呈,妙趣横生,俄语课虽说是紧张,但是热烈,又带一点异国的风情。胡老师带领我们用特有的俄语腔调朗读风格迥异的范文,也别有风情,让我们沉浸在俄罗斯民族文化氛围中。在“一颗红心 二种准备”紧张而严肃的环境中,俄语带给我们一丝欢乐,让我们忘却面对选择的不安与担心。俄语给我们的高中生活添上了一抹亮色。

课堂上,胡老师总是以她鹰一样的眼睛扫射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不管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第一排,还是天高皇帝远的最后一排,使人不敢做小动作或开小差,如果头天复习得不充分,或没有把课文背诵熟练,心中总会忐忑不安,恐怕被胡老师叫到。

先说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第一排,如果没记错的话,坐在第一排的有石雪金、杜爱民、李振中,当然还有老Y先生和大力先生。李振中常常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回答问题,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容易得到老师的爱怜。石雪金是一个性格特点十分鲜明的女孩,身穿花布中式衣服,头上梳着两根不很粗的辫子,黑发中泛着黄发。她沉默寡言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学习非常用功刻苦,可以说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也许她信奉鲁迅“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在那个左倾思潮涌动的年代,她能一门心思专心学习而心无旁骛,现在想来是很不容易的。记得在国庆游行队伍走队列坐下来休息片刻的时候,她能拿出小本子背诵俄语单词,毫不顾忌别人异样的眼神,确实是要有一点勇气的,我钦佩她的勇气和胆量。现在看来,学习总归是学生的第一要务,能够专心学习总是好的。石雪金的俄语成绩不错,深得胡老师的肯定,好像在课堂上很少被叫到回答问题,所以印象已模糊。

课堂上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爱明同学,爱明年纪最小,脸上透着一股稚气,戴着一副厚玻璃的深度近视眼镜,眼睛倒是十分明亮清澈,可能是发育较迟,个子不高,三年高中始终坐在第一排。男同学们对他很亲切,总喜欢在他的名字后加上一个“儿”字,就像杭州话中称呼鸭儿、小鸡儿那么自然和贴切。

爱明脑子很好使,尤其是物理成绩很好,喜欢摆弄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动手能力特强,自己动手装出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简直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连声称赞他聪明,还傻傻地问他,没有电线怎么能发出声响?好像老底子我的祖母,老是认为无线电匣子中藏着一个小人在说话唱歌,百思不得其解。杜爱明理科成绩好,但对俄语有点怵,也许是时间不够用,也许是贪睡,有时没有把俄语备好,每当上课总盼望胡老师不要叫到他。但世上的事情往往相反,可能胡老师能看透你的心思,你没有准备好偏偏要叫到你。每每杜爱明背不出课文或回答不出问题时,脸上泛出红光,嘴里结巴着,嗫嚅着,嘴角尴尬地微笑着,那情那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五十年也不曾消退。

坐在最后一排的可都是VIP,重量级的人物,你看有前几年还担任中央巡视组组长,在吉林、广西等地打虎拍蝇的宗西;俄语课代表是后来担任过浙江省工商联工作的詹天佑同学。他们的成绩都很好,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担任过班长的传庆同学,传庆山东人,个子高高的,身穿黄军衣,俨然像是个南下干部,初中时期就担任班干部,老练沉稳,颇有大将的风范和自信,还得了一个和年龄极不相称和刺耳的雅号“老不死”,这个不雅的雅号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来愈弥足珍贵,因为谁不想长寿和康健,“老不死”是个多么美好的愿望和理想!

传庆学习非常用功,我们都是住校生,每当晚上九点寝室统一熄灯,我总能看到他捧着书本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孜孜不倦读书,或者是捧着他的红色面子的日记本在记日记,他有着非常好的记忆力,至今还能记得学生时代的许多细节。五十多年来,我总能在脑中浮现传庆班长在路灯下用功的模样。他操着不地道的杭州话,夹杂着浓重的山东腔,有同学经常喜欢模仿他特有的口音。他俄语成绩也不错,但用山东腔说俄语,腔调总是怪怪的,有时被叫起来读课文或回答问题,非常有趣而可爱,记得他念俄语中的一个助动词,我听起来总是觉得像是在说“捏一把黑芝麻”,也许山东人做面食,每天需要在面饼上撒上一把黑芝麻。

传庆是个有志气和理想的人,可惜后来没有给他更重的担子,使他一直心存一丝遗憾和惆怅

进高校学习


三年高中生活很快就过去了,这三年是人生中最宝贵的,时光不能倒流,三年在我们的人生中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记忆,是我们值得回味的一段刻骨铭心的亲身经历。

面对祖国的挑选,我进入了高校深造,应该感谢母校的教育与培养,也感谢胡老师给了我有力的工具,使我能敲开高校的门。进入解放军外院,现在名称叫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入学后我感到有一些纳闷,有好多从未谋面的首长竟然能准确地叫出我难认的名字。姚厥懋,懋下面应该是没有心字,但打不出来,明显是个生僻字。这个字是茂盛的茂的异体字,是我的一个堂祖父取得,厥是辈分,应为五行缺木,所以取了有两个木字的懋。

这个名字,十个人总有七八个读错,什么姚厥林,姚厥木,最好笑的是被初中的语文老师读成姚撮毛,幸亏那时风靡一时的样板戏还没有出来,否则我的绰号肯定是“智取威虎山”中的土匪“一撮毛”。这么难认的名字,怎么会知道?首长亲切地告诉我,我才知道我的高考俄语考了一百分高分,这个成绩因为当时比较少,所以让他们记住了我这个小人物生癖的名字。这也从一个侧面显示了母校杭二中的教学水平,显示了俄语老师的水平与造诣。

后来因为读的是英语专业,老师要求我们把俄语彻底扔掉,统统扔到苏联伏尔加河里,免得影响和干扰英语的教学。多么可惜啊,花了这么多功夫的俄语付之东流,别说心里有多痛!后来想如果中学学的是英语有多好啊,二中丙班的一位同学就因为凭着中学六年的英语功底,后来成为浙江医大的英语教授。

因为文革等原因打碎了我的美梦,在非常平凡的岗位上走过了职业生涯。但是,我毕竟努力过,奋斗过,这就够了。


下 连队学教六句俄语

要说俄语一点没有用也不是这样,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中苏因边界问题交恶,硝烟弥漫,当时我正好下放连队当兵。为了为打仗做准备,部队全体将士都要学会六句俄语,什么我们宽待俘虏、把手举起来,跟我来等等。部队在团部举行学习班,有教员教这六句俄语和六句蒙语,我也参加了这个学习班。

其实,我发现“教员”一点也不懂俄语,就是鹦鹉学舌,用中文拼凑注音,一字一顿,不厌其烦地教给大家,但对每个句子里每个俄语单词的含义根本不知道。我因为有一点俄语基础,很快就清楚了里面的含义,而且也很好记。比如宽待就是伟大的灵魂两个字的组合,举起手来就是手的复数再加上一个向上的介词等。足足半个月就是反反复复念叨这几句话,搞得人头昏脑胀很少是厌烦,这真是一次独特的学俄语的体验和经历。半个月后回到连队,又不厌其烦传授给战士们,一时间军营里都是朗朗的俄语声,仿佛我们又回到了中学时代。

感谢上帝,这场看来一触即发的战火后来没有烧起,最终双方的理智战胜了冲动,这六句俄语也没有派上用场。

马克思说,外语是人生斗争的工具。但我想,语言也是人类交流的工具,语言是表达情感的手段,语言更是人们为谋生在社会上立足的技巧。我喜爱俄语,因为它给我一段独特的经历,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尽管它没有给我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或舞台,但我仍深深地把它藏在我的心底,或许会陪伴我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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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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