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至简（指要）

立足人性，大道至简。

人，皆须吃，是故，国家治理以无饥为本，以富民为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须臾不可动摇。

人，皆有性需求，不仅关乎个人幸福，抑且关乎人类繁衍，关乎社会方方面面。是故，国家应理解性需求，尊重性权利，促进性和谐，正视性问题而不讳莫如深。

七情六欲，人性本然。市井烟火，人间本色。是故，国家应守护世俗生活，而不过分追求理想化社会。可以树立更高标准，但不能用至高尺度绳人。当雅俗兼容，正负能量并蓄，令社会自在而充满活力。

凡夫俗子，就过好凡人生活，不必人人皆为圣贤，更不必人人出世修行。立足凡夫俗子，做一个享受人间幸福，有善心、行善行的人，即可。各宗教大抵皆是关于“道”和“徳”的道理，而“德”之核心在“善”，故欲修其德而融身于道者，行善即可。此是人生正道。当然，愿意苦修，亦未尝不可，道门常开。

人人之间，禀赋各异，善恶、智愚、宽狭、静躁、冷热、缓急皆有自先天而来者；境界不同；认知千差万别。此非人力所能使之同者。是故，治道应包容，而不强求一致；应多元，而不清一色；应平衡，而不轻易打破自然；应共存，而不你死我活；应互鉴，而不敝帚自珍；应通融，而不各设篱笆；应团结，而不热衷斗争；应执两用中，宽其大道，令人皆可裕行其间不觉逼仄，而不执其一端。

世界唯一，真相也必唯一，但人类世界观几无全同者，且无法取得共识。于是，自古而有信仰之争。信仰之争，为人类大问题。与其寻求就认知达成一致，莫如就共存达成一致。

人欲无垠，人性自私，人人各异，人类不能自然而然和睦相处，必以社会架构状态来共存。横向分域，纵向分层，人人分工。王、官、民，无从扁平；士、农、工、商，无从浑同。王可无乎？不可。群龙无首则乱矣。商人可无乎？不可。国之无商，若人体之无血液。资本家可无乎？不可。企业尽工人，皆属工人，则无所适从。凡不可少者，则当尊重其地位，发挥其作用，莫妄思取缔、消灭，抑或权且利用之。

王者，社会架构不可或缺之一员，非天子，非所有者，非统治者，公器也。幸而得此位者，不得私有之，不得私用之，不得私传之。国家主人是全体人民，王权有限。王须信任人民，依靠人民，善聚万民之智以为天下用，而非防范人民，管理人民，以一己之见为天下圭臬。王之责任在协和，协和不同阶层利益，努力使平衡，避免矛盾激化；协和左中右不同认识，促和睦相处；行中庸之道，致团结之旨，令国泰民安，万类霜天竞自由；海纳百川，因势利导，令万流沛然，江河自成。王者，一国之枢机也，必得无私忘我。王者最大风险在私心。私心起，则天下失序。

亿万炽欲之人，禀赋、境界、认知各异，面对有限资源，自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故，丛林法则贯穿人类社会始终。结果，社会始终整体呈现为两个阶层：富贵者、贫贱者，有权有势的人、无权无势的人，精英阶层、大众阶层。方便行文，用第三种表述。于是，人类社会所有阶段面临的核心问题大同小异，并无根本变化，即精英阶层与大众阶层之矛盾。无论如何革命，如何突破，终究还是落入窠臼，无非一时尖锐，一时缓和罢了。于是，人类社会真正要解决的政治问题，是如何平衡精英阶层、大众阶层之间的经济利益和政治权利，保证两者之间的充裕流动和动态平衡，不使矛盾激化。

精英阶层与大众阶层，是自然使然。皆精英，皆大众，不可为社会。强令之一，不久又将分野。精英亦可为大众，大众亦可为精英，动态流动与平衡，社会乃有生机。精英阶层与大众阶层自然而共处一社会，皆有责任于社会，皆有贡献于社会，皆有需要于对方，皆有利益于彼此，并非不共戴天。处理好两者关系，则天下太平；处理不好，则四海板荡；无故搅动之，则天地晦盲。

各国历史上，周期性处理不好精英阶层和大众阶层之矛盾，隔段时间即爆发激烈冲突，推倒重来，此即历史周期率。中国朝代更迭尤为典型。究其原因，根本在于家天下，在于王者脱离了王之正义，由社会架构不可或缺之一重要公器，而变为私据天下者。同时，国家的真正主人全体人民，变成了被奴役者。家天下，小而言之，王者能力必呈衰减之势；中而言之，制度因王权不受限制而无法圆融，必有运转失灵而戛然抱死时；大而言之，一人之天下必不如天下之天下更得人人珍爱与拥护，终不免“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如何走出歧路？毛泽东同志讲：“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黄炎培先生所问，毛泽东同志所答，正是一个人类最大的断代史问题。这一人类最大的断代史，是人类历经百转千回而终于走出歧路、看到光明的一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历史转折、重大里程碑：由君主制走向共和制，由君主国走向共和国。

只有将国家归还于人民，将王还原为正常的社会一员，将官由牧民者变为服务员，将臣民变为公民，使社会成为共有共治共享，人民当家作主，民主科学决策，广泛凝聚共识，妥善化解分歧，国家才能长期平衡精英阶层与大众阶层之矛盾，实现长治久安。

在共和国中，社会架构依然自然沉淀为精英阶层和大众阶层的矛盾共处，但两个阶层之间不再是一方统治、剥削另一方，而是共同致力于国家建设和发展。大众阶层同精英阶层一样，拥有国家治理的权利和渠道。在共和国中，人民是平等的。地位、权利皆是平等的，不分哪个阶层，没有三六九等。以阶层、以信仰、以种族、以民族、以血统、以分工而论高下、远近、主次者，皆与共和精神不符。国家不以任何特定群体为依赖，而以全体人民为基础。在共和国中，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自己是边缘人。人人都为生活在平等的国度而骄傲，无论何种阶层、何种信仰、何种民族、何种职业等。

说到信仰，续谈前文所述信仰问题。此问题，古代中国处理得极高明。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子不语怪力乱神。儒家文化确立了人本取向，但又不否认不排斥鬼神的存在，只是不语之。这就为“语之”的宗教留下了生存空间，因而得以形成以儒家为主干、儒释道并存，以人本为主、神本思想亦被容纳的局面。以儒家文化为根基的古代中国政府，本身不持信仰立场，不以任何宗教为国教，不断言有神，也不断言无神，不断然否定有神，也不断然否定无神，而是提供对信仰的包容、探究的宽容。人可各执己见，不需要非此即彼，恰是一个包容的社会、一种海纳百川的精神。同时，亦避免了因对六合之外争论而起的纷争甚或战争。这种包容的文化，其实，恰是与共和的国家相匹配的，然而，古代中国又恰是一个君主制日益登峰造极的国家，所以，各宗教包括儒家自身的境遇并非那么理想，大家都被帝制依其统治所需而取舍剪裁，不复本来之面貌与气象，也不能真正发挥其作用、实现其理想。

西方走了神本道路，往往立一教为国教，实为执其一端。执其一端，则余外皆为异端。是故，古代西方国家对不同思想之打击远胜于古代中国，社会的包容性远不及古代中国。西方国家重回人本之路，克服了巨大障碍。直到共和，才有了新的空间，有了人本的空间，有了共存的空间，但历史惯性依然很大，傲慢与偏见根深蒂固。各种思想、学说之共存、互鉴、共同发挥作用，依旧任重道远。

无论信仰问题之解决，还是精英大众矛盾共处问题之解决，由君主而共和都是一个历史性契机。这一国家性质的跃迁，为解决人类社会诸多难题创造了前提。跃迁迄今五百余年，共和已成大势所趋、人心所共，浩荡不可阻焉。然而，诸共和国皆存缺陷，或名为共和而实为君主制；或制度尚不完善，王权得不到有效制衡，民意得不到深度聚合；或陷阶层之说，不能令万民平等，不能实事求是面对核心问题；或执其一端，不能包容万物，难以游刃有余；或以斗争为乐事，不能切实促进团结。如是，皆令诸难题之解决难于有力推进。所幸，制度初具，公器初备，民意大成，真正落实共和，未来大有希望。

迄今为止的人类文明，是一个众文明多点起源、独立发展、相互碰撞、彼此吸纳、迈向融合、推陈出新的历程。而今，尚处在深度碰撞、初步吸纳、略有融合的阶段。文明之间、信仰之间、制度之间皆有分歧与冲突。消弭分歧，功莫大焉。包容，是更高文明的特征。或者说，包容本身就是更高形态的文明，是超越执念的文明，是跨越众文明的世界性文明。共和体制与包容的文明相集合，是未来国家的趋势，是世界和平的希望。在这样的国度和世界里，各种信仰、思想、学说皆有立足之地，皆有用武之地，取长补短，共济斯民。为实现这样一种愿景，各国首脑特别是大国领导人应当发挥重要作用，各界代表人士特别是宗教界代表人士也应发挥重要作用。

对于中国而言，应把握世界方向，顺应历史趋势，深度落实共和精神，并积极促进世界各国、各文明、各信仰、各制度间的共存、包容与互鉴，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古老而延绵不绝的中华文明，当在此过程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当以适应共和体制、服务现代化进程、融汇世界文明为大纲，重在传承精神。不可盲目复古，不可盲目排外。

最后，谈谈世界终极问题。因人性故，世界不理想。利益不可平，争斗不可了，虞诈不可遏，罪恶不可竭，讼狱不可清，完美不可得，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存，今古一贯，未来犹然。因人性故，有些目标注定不能实现。譬如，人人都是好人，人人都无贪欲，人人都不自私，人人都讲奉献，人人都很自觉，政治清明无碍，制度一劳永逸等。社会不会停驻于某一终点，历史不会终结于某一状态，乌托邦不可实现。人类社会只要存在，就将永远滚滚向前。莫寄望于某一日世界可以完美，更勿尝试在当下构建完美世界。目标违背常识，路径就会带来痛苦。因追求不符合人性的社会目标而开展的轰轰烈烈的运动，无不带来深重灾难。

乌托邦不可实现，但人类可以不断追求更高目标，促使世界更美好。不求完美，只求完善。完善是一个不断的过程。如此，立行，立成，立享，每一刻都是最好的。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人类跋涉万水千山，才有今日和平共处、互鉴互融、开拓全新未来之可能。人类所走过的一切弯路，误入的一切歧途，皆有必然性，自苦难中获取的一切经验教训，皆有价值和意义。我们若能放下一切成见，不固守条条本本，共同探究我们面对的问题，世界可以翻开崭新一页。

注：《大道至简》2.6万余字，精简版1.3万余字，很多人没时间读完。所以，又整了个3800字的“指要”和2500字的“大白话版”，力求简明扼要传递主要观点。之所以不厌其烦折腾这篇稿子，是因为它是我心血的结晶，真心希望更多人阅读，更希望它能发挥一些作用。如有烦扰，请见谅。虽有此“指要”，仍推荐您拔冗通读《大道至简》或其精简本，必不浪费您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