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单车的流局

共享单车和互联网创业的黄昏

在互联网极度兴盛，人人在琢磨贪嗔痴中的财富密码之际，共享单车的出现象是一阵清流，有了一个温暖人心的开场。其实早在那之前深圳已经有一种政府机构提供的公共自行车，但因为只能在有限的固定点位借还（似乎还是预存款的模式），便利性显然输给了后来者。

扫码即走，即停即还。在共享单车上，我还真看到了共产主义的一点影子，虽然初试摩拜差点累得腿抽筋，但我觉得作为用户，舍弃舒适性换取供给方的安全感，或许也是必要的代价，算不得太亏。

几年过后，共享单车经过一轮轮洗牌，当初意气风发的创业者仿佛成了一个过时的笑话，但我对他们的钦佩还没有来得及降温。

单车越来越难骑了

近几个月，经历了上海封城，我突然开始喜欢上骑车了，其中也包括共享单车。在上海骑共享单车，经常发现车辆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经常听到旁边的共享单车骑行者发出的异响。异响虽然难听，但它本身不带来安全危害，问题是不少车存在相当严重的操控问题，消费者骑这类车上路，其实是有巨大风险的。

但是你至少还有换车的选项，而且换得够快的话，前一程是不收费的。我有若干次都是换了三四辆车才骑到终点。这也得感谢哈罗那充足的供给。有时还能看到几辆新投放的车，但也不要以为新车就是好车，因为在你之前，很可能有厉害的角色已经把车弄出了内伤。

按我理解，这类运营车辆在设计上是有一定防暴力机制的，也就是说它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坏。可是理论经不起实践的背刺，某些骑行群众实在是太孔武有力了，而且你无法想象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恶意…以及破坏力。但愿是个误解吧，也可能是城管队伍的功劳。

来自运营商的恶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在深圳领略了供给方对骑行者的极度重视和超常规约束。短时间里我骑了四辆车，第一辆是美团的，虽然它的刹车第一次极为灵敏，轻按之下就差点把我扔下车，之后就变得极度柔弱，按到尽头才产生了一点制动效果。不过总的来说，它没有给我带来过多的困扰。

第二次骑的是青桔，一路也算正常，但还车时它指责我没有停在指定区域，要我多交5元认罚。我当然不乐意，点击重新校验定位后，它如梦初醒地认可了我停车点位的合法性。

对了，深圳的共享单车都已经“升级”过了，只能通过手机端发锁车指令然后看车辆心情决定是锁车还是对你进行一番评判，手动锁车不再是一个选项。说真的，如果你要骑的路较长，最好先确保有的电量，否则你将不可能完成还车操作。

第三次又遇上了一辆美团，但还没出发就发现它的车座有问题，于是我选择锁车，这时问题出现了：无论我多么耐心地重复锁车指令，它都会更加耐心而坚定地回应“锁车失败”。

我不是因为空才去骑车，我是真有事。折腾了半天，我放弃了锁车，并提交了故障信息。尽管并没有产生行程，美团还在不依不饶地追着我要1.5元服务费。

下一辆还是青桔。这次我顺利地骑到了终点，问题也浮出水面：它顽固地认为我没有停在指定区域，因此拒绝为我提供锁车服务，而我停车的地方用汉字和巨大的图标指认这就是合法的停车处。

青桔还是不肯放弃它想要的那5元钱，而我坚持不想给它这5元钱。经过多次重复校验，我知道了，它是不可能对我让步的。于是我就请它导航到它认为合法的位置，然而在每次点击后，它都在转一圈菊花后陷入沉默。

就这样，我规划的轻松旅程被几辆破单车彻底毁掉了。

但消费者不是运营商的敌人

人机对话，曾经是一种浪漫的想象，现在一天天变成噩梦，鬼知道未来会演变成什么。在这么简单的功能上都能让人崩溃，有些人还蠢蠢欲动，打算用它控制你的全部生活，这种控制有个动听的名份叫“服务”。

我理解共享单车的这个重大升级，是基于对消费者彻底的不信任。以前人们为了在到达目的地后随地停车是没有惩罚的。于是单车供给方自己充当了惩罚者且同时可以时不时割一把韭菜的角色。

然而消费者并不是供给方的敌人。它们因停车问题所遭受的损失，很大程度上与消费者如何停车并无关联。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揭示了某个红黑产业是如何无差别收割共享单车供给方的：鉴于非法停车的情况事实上并不常见，他们去正常停车区域大量捕获单车，再向供给方收取巨额赎回款。

握草，这样的生财之道真的是太省力、太高效了！有人说最赚钱的手段都写在刑法里了，那么请这位幽默大师来点评一下，刑法里有这条吗？

当信任已成往事

共享单车在不停涨价，理论上，经营一个社会服务项目是应该同时提供配套运维力量的，不是动不动就惩罚消费者，而是在引导良好消费习惯的同时，包容一下紧急情况下的例外。又要赚消费者的钱，又要对他们严密防范滥施惩戒，这不是做生意，这更象黑社会。每次青桔锁车时都会提示我在合法区域的边缘，即使它其实是在那一块狭小区域的正中间。有什么办法呢，你不能跟ai去摆事实，讲道理。当pua武装上人工智能，而且用于商家对消费者的治理…这样的图景在很多年前电话客服里的语音菜单中就初露端倪了，但显然没有人能阻止它。

共享单车毫无疑问是资本无序扩张的产物，但自从资本们不再无序，资本家们鱼贯出逃或隐退之际，牌桌上的人，前一秒还在骂娘，后一秒突然发现这是比金钟罩还要牢靠的保护。劣币取代良币，欲望吞噬良知的伟大时代开始了。

说回共享单车，一个美好的事业就这样被各方玩成了一场流局，我不免有些难过。排除掉一些人为因素，公众交通领域留给人们的创新空间还是非常大的。不过现在的情势，已经不会有人再进场来改良这个体系了，人与人之间，消费者与资本之间这样的隔阂还将继续生长，直到新冠免冠，直到核酸不再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