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桂林公园已经成为了外地游客们在去上海游玩时的“十大必去景点”之一。

移步异景，现在公园里不仅有每日来散步、闲聊的退休老人，更因为其富含中式园林之美，还受到了很多大学生的喜欢，一年四季，都有许多年轻人穿上古风服饰，带上相机来到这里摄影留念。

但在百年前，“桂林公园”还不对外开放，它的名字是大名鼎鼎的“黄家花园”。

如今，公园的四角亭碑文上刻着的“文行忠信”四个大字，就是蒋志清所送，他的恩人也就是这座花园曾经的主人——黄金荣。

一代枭雄黄金荣，一度在旧上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在他的葬礼却仅有九桌酒席，十几位昔日门徒为他秘密发丧，对比这辉煌的黄家花园，实在令人唏嘘。

黄金荣“三大亨”之一

在民国主题的影视剧中，经常会出现“杜月笙”的身影，他以在旧上海称霸一方，神秘莫测的黑帮老大形象出现，令许多观众都对其印象深刻。

然而，在当时上海滩的黑帮老大可不止有杜月笙，以黄金荣、张啸林、杜月笙为首，在那个内外交困、混乱不断的时代，各方势力角逐的大上海有着各样的流氓团伙在暗中流窜，他们三人就是当时实力最强，也是影响力、名号最大的新式黑帮集团魁首。

在那个时代，这三人被称为上海的“三大亨”，三大亨的鼎盛时期，不仅是上海本地的平头百姓畏惧他们，甚至是警察也不敢对他们轻易招惹，以三大亨为首的势力在城市里横行霸道，不过最终随着新中国建立，这些流氓黑帮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结局，走向了穷途末路。

油尽灯枯的杜月笙最后烧掉了所有的欠条，在香港病逝；卖国求荣，从不敢脱下铁背心的张啸林死于自己保镖之手；而青帮头目——黄金荣，却是这三人中，唯一一个在大陆善终的一位。

解放时期：不愿离开大陆

1949年，国民党大批人卷走了黄金古董，遁走台湾，许多在民国时期曾作恶犯贱的黑恶势力也因害怕受到制裁而逃离，而著名的黑帮老大杜月笙却选择了拒绝赴台，提前携自己的家属等去了香港。

许多人都认为，杜月笙是因为在解放时期曾被国民党打压，又和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关系不佳，因此他不敢前往台湾，也不敢留在上海，于是选择了香港。

而多年来，有着军阀背景、上过学堂的张啸林内心一直不满自己被杜月笙、黄金荣压一头。

在1937年上海沦陷后，此时，杜月笙远走香港，黄金荣在家装病，张啸林选择了积极和日本人合作，以此谋求让自己在上海滩称王称霸，他甚至想要做“上海市长”、“浙江省长”。

因为张啸林在上海的影响力巨大，他的投敌、汉奸行为，直接影响了一大批人，严重的干扰了我们的抗日救国行动，“锄奸行动”等自然将目标瞄准向了他。

1940年，张啸林在家中会友，却听见窗外楼下不断有吵闹声，脾气暴躁的张啸林随即快步走向窗口，愤怒地向楼下大骂。

张啸林和他的其他护卫们都没有想到，此时站在楼下的保镖林怀部突然掏出了手枪，对着毫无防备的张啸林射击，他的刺杀很顺利，子弹穿喉而过，张啸林当场死亡；三大亨之一，因为投敌卖国，第一个落幕。

黄金荣的年龄长于杜月笙、张啸林，也比他们二人发迹早，在杜月笙还只是个账房先生的时候，黄金荣还曾看重他的生意头脑，曾经提携、任用过他，不过后来随着杜月笙偷偷做大做强，自然也就脱离了黄金荣的掌控。

黄金荣对于杜月笙来说有过对他的提携之恩，因此在赴港避难之前，杜月笙曾抱病往访黄公馆，他的目的是力劝黄金荣跟他一起走。

作为雄霸上海黑帮的三巨头，二人之间自然有过不少帮派矛盾，产生过嫌隙，但在这个时候，二人却是格外的推心置腹，最后一次真诚地向彼此袒露了心声。

而这位曾经事事要彰显自己资历，表示自己是老大哥的黄金荣也明白了杜月笙此时是发自真心的善意，但他还是拒绝了杜月笙劝自己一起去香港的邀请。

黄金荣表示自己此意已决，而且是“有生之年绝不离开上海。”

杜月笙仍想再规劝他，当年已显老态的黄金荣则表示，自己自从六十岁开始就不问世事，现在自己的生活只剩下抽大烟、泡澡、打牌，自己的余生已经别无所求。

黄金荣还讲到，自己戒不了大烟，去了香港，他必定要整日提心吊胆，害怕被捉，其次自己碰铜棋也再难找到棋搭子了，再者黄金荣担心自己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在香港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他信奉落叶归根，无论如何，自己就算是死也要留在家乡。

最后，黄金荣还向杜月笙发下了誓言，请杜月笙放心，他誓死不会做汉奸，不会败坏三大亨的名头。

最后二人沉默许久，杜月笙辞别离开前想到了这将会成为二人最后的诀别，还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1949年上海解放之际，黄金荣的选择令所有人意外，他既没有选择台湾，也没有像杜月笙那样去香港，而是出人意料地留居上海，他决定住在龙门路，深居简出，安度残年。

在杜月笙走不久，黄公馆里就传出一则足以轰动上海滩的爆炸性丑闻——三大流氓之首黄金荣的儿媳妇李志清竟然拿了黄公馆所有的钱，携巨款潜逃去了香港。

公公没走，儿媳妇倒是带着钱跑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黄公馆这位老人，这让黄金荣再次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的反应。

在事发之后，如众人所愿，黄金荣的神色也是格外凄凉而哀怨，逢人便讲自己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志清会给他来这样一手。

黄金荣还常对着外人长吁短叹自己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他指责李志清歹毒、卑鄙，哀叹自己是一个老朽如今家徒四壁、空无一文，已经活不下去了。

不过拥有过黄家花园、黄公馆，三大流氓集团之首的黄金荣，真的会被儿媳妇卷走钱财后便一无所有，日子清苦到过不下去？

当时最流行的说法是，在香港的杜月笙在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他跟姚玉兰说：“这明显是金荣哥的苦肉计，虽然是人财两份，但好歹保住了财”。

还传说李志清后来是带着钱投靠了黄金荣的旧友杜月笙，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黄金荣在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黄金荣贼心不死，依然想过出国过有钱的逍遥日子。

在上海解放那一年，黄金荣已经82岁，昔日的枭雄也抵不过时间和伤病，和其他体弱多病的老人一样，自称废人一个。

也有许多人猜测，黄金荣年龄最大，他是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即使逃走，也是一路坎坷，还可能有很多变故，所以他下定决心不走，留在上海。

在黄金荣心里，自己的人生总是以不变应万变，屡屡化险为夷，他认为即使是留在上海，以自己的年纪也不会被怎么样。

青帮老大扫大街

1951年，一张照片引起了轰动，昔日的青帮老大黄金荣现在“大世界”门口拿着扫帚，和一个普通工人那样在扫马路。

黄金荣敢留在上海，也是因为他心里已有底，他知道政府不会为难他。

黄金荣的老友、曾任淞沪警备司令的杨虎，就在解放前夕就与中共地下党建立了秘密联系。

据说，杨虎根据地下党要稳住当地帮会头子的指示，早就积极地在做黄金荣工作，争取让黄金荣留在上海，将功赎罪。

负责上海解放的领导认为，稳定当地的帮会势力也有利于解放初期城市秩序的稳定，还可以借此震慑剩余的黑恶势力。

“共产党领袖知道你，只要你不再做坏事，就可以既往不咎，不来捉你。”

对于心存不安的黄金荣来说，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张特殊的“小纸条”，这是一份承诺，杨虎要他在解放后交给上海的负责人。

为了安定黄金荣，章士钊的夫人也给他带了口信：只要不再与人民为敌，留在上海，不轻举妄动，黄金荣就不必担心。

1950年底肃反运动开始后，上海本地的群众再次想起了那个曾经作恶多端、嚣张跋扈的黄金荣，他犯下的罪恶并没有被抹去，民间开始响起了要清算黄金荣的呼声。

面对民众日益渐增的谴责声，黄金荣自然感受到了压力，而且他如今也无力再去镇压，政府也觉察到了民众对黄金荣的不满。

不久，上海市人民政府委派盛丕华、梅达君和方行三同志为代表，召见了黄金荣，向他表示虽然既往的政策不变，但黄金荣过往的犯罪的事实已定。

如今，看在他现在年岁已长，也的确是病痛在身，政府还是希望黄金荣能写份"悔过书"公开登报，从而进一步向人民交代，低头向自己的错误认罪。

1951年5月上旬的一天，黄金荣由他的门生、舟山同乡会会长陈翊庭和孙子黄擎宇陪同，应召前来。

在"自述悔过书"写好后，为表诚意，黄金荣又亲自送到外滩中央银行大楼军管会处，由军管会首长粟裕和副市长盛丕华接见训话。

在悔过书中，黄金荣简述了自己的生平，历数自己的历史罪行，自称要"自首坦白"、"立功赎罪"、"重新做人"等。

他最后还说：“我敢向上海市人民政府和上海人民立誓，我因为年纪大了，有许多事，已经记忆不清，话也许说得不适当，但是我的懊悔惭愧与感激的心，是真诚的！是绝不虚伪的！”

不过在悔过书中，虽然这位昔日的上海一霸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黄金荣依旧是 重弹老调，在承认自己罪恶重大、愿真诚向人民请罪的同时，还圆滑地请求希望得到政府宽大处理。

黄金荣写在宣纸上的"悔过书"手卷，迄今保存完好，现藏于上海市档案馆。

青帮老大黄金荣的悔过书立马就引起了轰动，在公开见报后，不止在上海引起了广泛的讨论，远在香港的杜月笙也对此十分敏感，他迫切地叫万墨林找来刊登有黄金荣悔过书的报纸，他要自己仔细看一看。

这个时候杜月笙也是在弥留之际了，成天只能躺在床上，此时他是艰难地半躺着，接过了报纸，标题被万墨林用红笔圈出来——“黄金荣自白书”。

杜月笙无法再坚持读下去，他感到闷气、脸色苍白，最后这份报纸还是由万墨林念出来的。

期间杜月笙只是听着，一句话未说，只是在听完后才又睁开眼睛，要万墨林再念一遍。

听完杜月笙敏锐地觉察到，这份完全公开见报的自白书里提到了许多人，唯独没有提到自己，这难道是为了保护自己？

不，自己和黄金荣的交情不足以于此，而他比谁都清楚，这位自己昔日的上司、老兄弟比谁都精明，这一定是有着其他的原因。

最后关于杜月笙读报事件的结局，也只传出虚弱的他在病床上大叹：“我懂了，我懂了”的独白，再无其他。

对此，许多人的猜测是，这份自白书一方面是为了给曾经被青帮欺压过的百姓一个交代，让罪人伏法、以平民愤。

另一方面这并不是黄金荣在故意隐瞒事实，而是自白书是由上海的领导亲证，也是一份来自大陆的信息——欢迎杜月笙回到大陆，邀请他和黄金荣一样参与社会主义建设。

黄金荣第一份自白书交上去后，并未在第一时间得到通过，而是经历了修改数遍，直到军管会审核点头，黄金荣才又重新誊抄了一份，最后这一份得以见报。

彼时，潘汉年等人正在筹备对杜月笙的统战工作，无疑，黄金荣的自白书正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这份自白书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对当时的杜月笙影响巨大，提醒了他中国人最在意的一点——落叶归根。

自己流亡在香港，年纪也大了，生活得并不体面，而老大哥即使是死了，他也是死在家乡，死在上海，再怎么样看也是比自己好啊。

只可惜杜月笙到香港以后，身体状况就急速下降，最终昔日三大亨之一的杜月笙在看到这份自白书后不久，就于1951年8月16日病逝在了香港，最终他的家眷将他葬在了台湾。

杜月笙去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希望了，你们还有希望，中国还有希望。”

风烛残年：桂花公园的主人的“凄凉”葬礼

但其实，此时黄金荣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在黄金荣的悔过书公开登报后，广大市民的愤怒不仅没有平息的现象，反而更多人因为知晓了他曾经的恶行而变得更加激愤，越来越多人声讨要求要制裁他。

对此，黄金荣惊恐万分，更怕有民众报复他，或者像张啸林那样自己就在无意中死去，他只能整日闭门不出，活在恐惧中。

某种情况下，这恶化了黄金荣的身体状况，加上黄金荣昔日生活奢靡，还有着抽大烟的恶习，体量肥胖，后来更是躺在太师椅上身子就站不起来，更是挪不开步子了。

在媳妇李志清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后，这位旧日辉煌大亨的经济状况也陷入了清贫，惊怕加之气急，虽然从实际而言并没有人真正为难他，但就黄金荣的身体状态和他的年纪而言，只是勉强才拖了近两年，终于黄金荣一病不起，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好兄弟杜月笙逝去后不久，1953年6月20日上午，黄金荣进入弥留状态，最后还是附近的永川医院派了一名护士前来，给他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但亦无效，黄金荣于当天上午停止了呼吸，终年86岁。

黄金荣的丧事由他生前的得意门徒陈福康为其主办理，他的葬礼办得也是极其低调，几乎是在外人看不出动静的情况下就一切从简的举办完了。

尸体于当月22日移往丽园殡仪馆入殓，在入殓当晚，在钧培里一号黄金荣住宅中，黄家准备了九桌酒席，整个治丧过程中除了黄金荣的得意门徒17人前来外，再无其他人。

这位享有三万平方米奢靡私人花园的大亨、曾经叱咤上海滩，让百姓们畏惧躲避的青帮老大，葬礼却堪称“凄凉”，仅有九桌酒席和十七人为他发丧。

但在同时，黄金荣生前的劣迹也确实存在，最后他还是成为了“三大亨”中最长寿，也是唯一在上海落叶归根、善终的一位。

在黄金荣去世后的第五年，桂林公园开放，这里不再是私人花园，而是平头老少都可以踏足的地方。

透过这座小桥流水，异石奇峰的庄园，后人依稀还能窥见那位青帮老大辉煌的过往，但即使是黄金荣，也敌不过时间和病痛，或许这样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

黄金荣并没有自己亲生的子女，他和结发妻子曾经领养过一个养子，但养子不到二十岁便早逝了，到后来他甚至和自己的儿媳李志清搅在一起，为人所耻。

关于他后代的消息很少，传说他发妻林桂生的后代现在生活在台湾，从事政治，而二房露兰春的后代据说是留居在上海，有二儿一女，他们均在北上广有着稳定的工作，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参考

品墨．图说民国风云人物 江湖卷：九州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