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特专访丨小威从未敬佩我，网坛也不欢迎我

当小威一次次地被冠以“GOAT”之名，那位数据“GOAT”，那位曾被视作小威面前最后一座高峰的玛格丽特·考特，会作何感想？多年来第一次收到专访邀约，考特向《电讯报》透露了大量不为人知的遭遇——因基督徒身份多次发表反对同性婚姻等争议言论，近年来考特被媒体、网坛和公众集体冷落，她如何看待当下的一切？而对于这些，她在乎么？

上周六，在距离法拉盛球场约一万两千英里的澳大利亚珀斯，玛格丽特·考特目睹了小威最后一次梦碎24冠，无缘追平由她保持的大满贯纪录。比赛结束后，阿瑟·阿什球场的大屏幕闪烁着“Greatest Of All Time”，而数字层面上的GOAT考特，也即将结束这段电话专访，“我很欣赏球场上的塞蕾娜。”考特百感交集，“但我觉得她从未敬佩过我。”

这次访谈的罕见之处在于，很长一段时间来，几乎没有人向考特提出过专访请求。“我已经太久没做采访了。”她苦笑道，“今年到温布尔登时，甚至没有人找我说话。我当时想，真有意思啊。”

这是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她拿到了这项运动最多的大满贯冠军，但网坛却宁可希望这个纪录从未出现过。小威在纽约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退场，考特则意识到，自己已沦为不合时宜的“老古董”，消失于历史的照片之中。

尽管考特今年七月已年满八十，但她仍非常活跃。接受采访时，考特还在准备由Perth's Victory Life Centre主办的礼拜仪式。自1995年起，她一直在该教堂担任牧师。考特非常敏锐，能时刻感知到网坛对自己的态度——尽管过往成绩斐然，但她如今只能作为小威相关话题的背景人物，出现于大众视野。

“这很伤人，因为现在大部分媒体都不愿提及我的名字，尤其是网球界。”考特说，“只有必要的时候他们才会提到，因为我还手握很多纪录。2020年，我本应前往温布尔登，参加我的全满贯50周年纪念。但疫情来了，所以庆祝也就泡汤。那一年，法网没有邀请我，美网也没邀请我。罗德·拉沃尔同样赢得了全满贯，我也准备以同样的方式接受纪念颁奖，但一个都没有。我没有为此失眠，但我没得到理应获得的荣誉。我在祖国多次夺冠，但他们甚至不愿提及我的名字。”

这些年网坛对考特集体噤声，归根结底由其信仰所致——考特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2012年，她公开反对澳大利亚的同性婚姻；2017年，她又公开抵制澳洲航空公司，因为后者支持同性婚姻。随后，反对考特的形势愈演愈烈，纳芙拉蒂洛娃评价道：“她的观点不仅短视，而且十分吓人。”

不过，考特始终坚持自己的核心立场，以及表达立场的权利，丝毫没有让步。小威从未对其职业生涯送上过一丝敬意，她会难过吗？“这些都是我作为一名牧师，为自己的信仰做出立场的后果。我受了很多欺负，但我们有权表达自己的信仰。我不反对任何人，我尊重每一个人。我仍爱网球，我也教育很多年轻人，用网球的例子来阐释纪律、承诺与专注。运动能给生活带来无数东西。”

面对如此多的积怨与敌意，坚持自己的信仰是否变得更加困难？考特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我当世界第一时就成为了基督徒。你永远无法改变这一点。这是我所相信的，也是圣经里说的。人们忽视了现实，他们的生活其实能变得更好。我现在80岁了，我很庆幸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和教会。我们每周向社区提供100吨食物。我热爱打网球的日子，我相信这是上帝给我的礼物，我爱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

然而，无论在澳大利亚还是海外，考特都遭遇了相当程度的排斥，有时即使她做善事也会遇阻。近来，由于她的“圣经观点”，考特无法拿到州彩票奖金，“你会被LGBT群体欺负。”她说，“他们不允许公司捐东西给我的教会，只因为出现了我的名字，即使我在帮助穷人。”

外界还强烈呼吁，要求给墨尔本公园的玛格丽特·考特球场改名。LGBT群体也四处普及，强调考特对他们的“持续攻击”。对此，考特不客气地反击道：“他们得到了想要的婚姻，还有其他一切。我很奇怪，他们应该为拥有这些东西高兴才是，为什么要拿那些信仰不同的人出气？我无法理解。”

在威廉姆斯姐妹时代成长起来的球迷眼中，考特属于远古时期的人物。但过去了半个世纪，她取得的成就依然令人震惊——在其业余和职业生涯的1287场比赛中，她赢得了1180场。她的大满贯女单、女双和混双冠军合起来多达64座，远超小威的39座。“64座大满贯，我想以后没人能达到如此高度。”

考特还指出，自己横扫这一切的速度，前无古人且后无来者，“塞蕾娜比我多打了七年。我30出头就正式退役了。人们忘了我中间还有两年没打球，我在25岁时退役过一次，和巴蒂一样，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打球了。可我结婚生子后，却开启了表现最完美的一个赛季，参加25站比赛拿下24站冠军。”

不过，外界对考特和小威的评判标准相距甚远。以成为母亲身份为例，自小威2017年生下奥林匹亚后，人们对小威的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从为人母亲到晋级大满贯决赛这条路，考特早已经走过了，“我生完两个孩子后就复出了！生下第一个孩子后，我赢下了四个大满贯中的三个。塞蕾娜生完孩子后，就再也没有拿过大满贯。”

考特一直强调，小威是一名真正的冠军，但言语之间透露出，她不认为小威有足够的体育精神。最近无数篇纪念小威的文章里，人们都忽略了她曾在2009年美网对边裁说“把球塞到你嘴里”，抑或她在2011年指责主裁伊娃（Eva Asderaki）“内心缺乏吸引力”。考特认为，今年美网小威没有给汤姆亚诺维奇应有的称赞，“我认为这不太合适，小威在现场采访里没有提到对手。我们的行为应成为年轻人的榜样，我们要尊敬对手。从失利中吸取教训，双方要互相尊重。”

小威曾毫不掩饰地说，追上考特的大满贯纪录永远是她的目标，“如果我说我不想要，那肯定是在撒谎，我当然想要。”然而，在参加最后一站大满贯之前，小威改变了说辞：“我已经打破了纪录。”诚然，考特的大部分大满贯都是在公开赛年代之前赢得的，但历史纪录并不永远以公开赛年代为区分。后代能肯定的是，从总体结果上看，考特比小威多了一座大满贯冠军。

不过，另一位前辈比利·简·金（Billie Jean King）则无条件坚信小威是“史上最佳”。金夫人称，她不会把20世纪60年代考特横扫的澳网当回事，当时的澳网只是一个“小比赛”。而考特则强烈反对这一点。“我赢了11座澳网。我经常听比利·简·金说，当时人们都不来澳洲参赛，但世界第一玛丽亚·布埃诺（Maria Bueno）来了，克里斯汀·杜鲁门（Christine Truman）、安·海登（Ann Haydon）和达琳·哈德（Darlene Hard）也来了。另外，当时澳大利亚有很多出色的球员，世界前十中有五位澳洲女生。莱斯利·鲍里（Lesley Bowrey）赢得了两个法网冠军。现在，许多澳大利亚女孩甚至都无法闯过八分之一决赛或半决赛。”

考特认为，小威称霸网坛的难度并没有比自己高得多。“我很乐意在这个时代打球，我觉得会容易得多。我会很开心能带着家人和朋友去打比赛，但那时候我不能。我必须一个人去，或者跟着国家队。人们并没有看到这点，我们业余球员必须每周都打比赛，因为我们没有多少钱。而现在的球员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随时随地飞过去。”

“以前我们一离开就是十个月。这也是我在1965年第一次退役的原因，因为我太想家了。你有其他人陪着，但他们远不同于家人。我们没有心理医生和教练，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这就是让我失望的地方，如今球员们不认可过去的网坛。”

即使考特的说辞很尖锐，她也能成熟地做到，发表意见时将球员身份和牧师身份区分开来。但是在网坛，那些不符合多数人观点的球员，往往会被残酷否定。德约由于拒绝接种新冠疫苗，名声直线下降，考特对此颇为同情，“生活中不同人的看法不一，这很正常。新冠肺炎也是一样，有些人选择接种疫苗，有些人不接种。这就是生活的样子。”

无论对考特的个人看法如何，得知她被温布尔登有意无意地回避后，都会有些说不上来的伤感：考特的信仰令人不快，便能对她失去做人基本的宽容吗？

“人们担心我会去宣传福音之类的。但我喜欢帮助年轻人，我帮助人们克服过抑郁，修复过破碎的生活。体育界也有许多人需要帮助，但在这里，他们似乎很忌讳基督徒。这太让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