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追逐者”的冒险之旅

在堪萨斯州中部的一座小镇附近，一群追风者正在观赏即将来临的雷暴。每年，这些暗藏危险的云层都会吸引极端天气爱好者来到大平原，但随着气候模式的改变，“龙卷风走廊”可能会向南迁移。摄影：NEHA HIRVE

撰文：NATALIE RAHHAL

大多数游客对高尔夫球大小的冰雹、闪电和黑暗的天空避之不及，但Brittany Holley不是这样；作为一名追风者，她的目标是追逐强风和冰雹。

她看到过两场龙卷风在科罗拉多平原上腾空而起，不祥的漏斗云在新墨西哥州上空盘旋。“这太疯狂了，因为它只是水、水汽和云——但速度却如此之快，”Holley说。自2018年以来，她一直在美国各地寻找恶劣天气。

气候变化带来了天气更恶劣的时代，追逐风暴是近距离感受大自然原始力量的机会。但这背后也存在极大的风险。2013年10月刊《国家地理》的封面故事讲述了追风者Tim Samaras的生死故事。Samaras是一位先驱科学家，也是《国家地理》受让人；在俄克拉荷马州埃尔里诺，他（和另外两个人）丧生于可怕的龙卷风。这个龙卷风直径4公里，是有记录以来最大的。

2019年，追风者Leonie Paterson和旅行团一起从澳大利亚出发。她在栅栏上努力保持平衡，拍摄风暴。摄影：NEHA HIRVE

在蒙大拿州马耳他附近，超级单体风暴掠过一座小教堂。这些巨大而持久的雷暴通常会引发最具破坏性的龙卷风。摄影：MIKE OLBINSKI

一方面这种恶劣的天气系统造成财产损失，颠覆了人们的生活，而另一方面，每年都有成千上万人追逐这种破坏性的美。这种追逐令人沉迷，一些人称，这是在精神上与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相遇。

社交媒体和新冠疫情提升了人们对天气旅游的兴趣，一时间涌现出十几家旅游公司，带领游客追逐风暴。但对于公共安全官员、气象学家和科学家等很多人来说，这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追逐加速

追风者身份各异，既有经验丰富的向导、用好几个小时预测完美追逐目标的气象学家，也有只带智能手机、赤手空拳上阵的新人。

这场运动始于20世纪50年代的社区“风暴追踪者”，它虽然规模不大，却充满激情；1996年电影《龙卷风》上映后，这个社区迅速壮大起来。首映后，在所谓的“龙卷风走廊”（得克萨斯州北部、俄克拉荷马州、堪萨斯州、内布拉斯加州、爱荷华州和南达科塔州），涌现出不少旅游公司；这里由于气候现象壮观，并且有辽阔的草原，成为了风暴追逐圣地。2007年，发现频道的《追风者》首播后，这个产业更是进一步扩大。

近年来，由于社交媒体上的热帖和疫情带来的无聊感，成千上万人（新手和专家）在美国各地追逐天气奇观。

龙卷风探险公司（Tornadic Expeditions）位于俄克拉荷马市和丹佛，公司老板、旅游总监Erik Burns估计，过去5年里，虽然价格不菲（6到10天的旅行费用从2000到4100美元不等），人们对龙卷风追踪之旅的兴趣增加了30%。根据Burns的说法，近70%的游客再次报名，外国游客多达60%，看到了全世界75%的龙卷风（不过很多国家的龙卷风数量被低估了）。

“进入这个行业时，我想，‘这属于一个特定人群’，属于风暴爱好者，”Burns说：“各个行业、各种文化的人都有自己的地盘。我们就是喜欢追逐天气的那种人。”

事实上，风暴之旅的流行会让追逐更加危险。如果唯一的逃生路线被封锁，那么所谓的“追风者汇集”会导致致命的交通堵塞。很多导游告诉我们，另一个风险是游客不习惯戴头盔和护目镜。

“在（俄克拉荷马州或堪萨斯州的）乡村小道，你会看到一两百辆车，就像一群人在跳康加舞，”Burns补充说，很多天气观测者可能没有经验，或者独自出行。

“追逐风暴最危险的地方并不是风暴，而是其他司机，”Burns说。他提到几起事故，追风者在回家途中丧生。“我们知道（天气系统中的）所有事物的位置，但无法预测有人会无视停车指示牌。”

追风者在堪萨斯州海斯附近的小山丘上架设摄影设备。这些爱好者正在气象学家Charles Edwards（不在图中）的带领下，进行为期两周的龙卷风追逐之旅。Edwards带队已有20多年。摄影：NEHA HIRVE

虽然在旅游团中，龙卷风的直接致死率很低，但即使是专业司机和导游也难免会犯危险的错误。今年5月，在得州洛基特乡村附近，龙卷风袭击了云9旅游公司（Cloud 9 Tours）的面包车，时速225公里的强风吹走了挡风玻璃和车窗，把车卷入恐怖的漩涡。虽然逃生的乘客只有一些擦伤，但这场遭遇令人心有余悸。

佐治亚大学的地理、气候和天气教授John Knox不是追风者，一些像他这样的风暴专家认为，追逐恶劣天气的任务最好留给科学家。“这对谁有好处呢？如果人们只是无所事事，坐进车里追着风暴拍照片，我认为这没有意义，”Knox说。

然而，有时候业余爱好者可以支持经验丰富的专家。国家地理探险家、播客主持人Anton Seimon众包了追风者拍摄的2013年俄克拉荷马州埃尔里诺的致命龙卷风的照片（这是有记录以来最大的龙卷风）。这些画面被用来创建数据库，帮助研究人员更好地了解暴力龙卷风的特性。

危险的转变

这种追逐偶尔会很戏剧性，但4月到6月理想的风暴观察季节却非如此。最壮观的龙卷风在1.6公里之外的地方就能看到，它们席卷龙卷风走廊开阔的平原，远处暴雨倾盆。然而，最近的研究显示，龙卷风活动的中心可能正在转移。

“过去十年里，有几年平原地区非常安静。直至21世纪最初的十年，没有人会去35号州际公路以东的地方，”俄克拉荷马市银线旅游公司（Silver Lining Tours）的合伙人兼旅游总监Roger Hill说。这条州际公路穿过得州、俄克拉荷马州、堪萨斯州、爱荷华州和明尼苏达州。“现在人们在所谓的‘迪克西走廊’待的时间更长，涉及到的州包括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田纳西州、阿拉巴马州、佐治亚州和肯塔基州部分地区。”

数据显示，破坏性龙卷风主要集中在东南部，而非中部平原。龙卷风风暴往往沿着干线发展，这是美国寒冷潮湿与温暖干燥的锋面交汇的地方。

“关于这种转变，有一种解释是墨西哥湾在变暖。这会导致（东南部）地区水汽增加，这种条件非常容易形成龙卷风，”纽约城市大学的教授Niloufar Nour说。2022年2月，他发表了一项研究，指出龙卷风大规模爆发越来越集中在美国东南部。

傍晚，在得克萨斯州安德鲁斯以南的原野上，巨大的风暴带来了冰雹和降雨。摄影：MIKE OLBINSKI

在堪萨斯州中部，一位追风者注视着风暴在变强。摄影：NEHA HIRVE

夜幕之下，超级单体风暴笼罩在海斯上空。摄影：NEHA HIRVE

在风暴追逐社区，这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话题，也吸引了一些追逐者深入南部地区，那里能见度较低，道路系统蜿蜒，增加了追逐的危险性。但经验丰富的追风人，比如塔尔萨的龙卷风探险公司（Tornadic Expeditions）的老板、向导Lanny Dean认为，更好的风暴预测技术、风暴旅游业的繁荣，再加上社交媒体推动，更多的龙卷风目击报告来自传统龙卷风走廊以外的地方，但这并不意味着龙卷风的次数比往年更多。

“一切都是循环的，我们会回到活跃的龙卷风走廊循环中，”自学成才的预报员Dean说。

东南部的龙卷风更有可能破坏房屋，造成人员伤亡，因为这片地区很多地方人口密集。包括密西西比州和阿拉巴马州在内，很多州的警报经常姗姗来迟，由于天气情况和绿植茂密的原因，龙卷风更难被观察到。在南方，想要清楚地看到龙卷风，既困难又危险，大多数旅游团都不愿冒险。但龙卷风走廊安静了两年，2022年5月比平均数字少了25%，很多人蠢蠢欲动。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东南部不顾一切地追逐、寻找风暴，”追风者、追风女孩组织（Girls Who Chase）的创始人Jen Walton说。

女性追风者

几十年来，科学家和业余爱好者一直在追踪恶劣天气，发现频道的《追风者》更是推动了这项活动。Walton很快注意到，这场追逐的主角大多是白人男性。

在风暴追逐界，这一现象令人沮丧却又无比熟悉。地球科学工作者中，女性约占27%，而风暴追逐和气象学界大多是“白人书呆子”的天下，Knox说。但Walton怀疑，其他女性也想追逐风暴，或者已经在这么做了。

2021年，她创建了Instagram账户，展示女性追风者的作品，并找到一个初创社区。“追风女孩”已经发展成为包括播客、社区和教育在内的多平台，同时也利用Instagram突显追风者的作品，比如Sarah Alsayegh；她自认为是科威特阿拉伯首位且唯一的女性追风者。

“很多人对我说，‘哦，她在做男人的事情’，辱骂我，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爱追逐风暴，”她说。Alsayegh现在美国，尽可能地去追逐和拍摄龙卷风。

对于Walton和Alsayegh而言，追逐风暴是让女性参与STEM、让任何人介入气候问题的理想途径。

龙卷风通常伴随或在强雷暴、强风和上图的洪水之后。摄影：NEHA HIRVE

“天气背后是气候变化和极端事件。天气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龙卷风很厉害。追逐风暴是一件很酷的事情，”Walton说。

她和伙伴们在享受着肾上腺素飙升的快乐的同时，也获得了把气象科学与天气预测技巧相结合的满足感。远方，龙卷风在咆哮，而这是大自然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我觉得预测、追逐和捕捉风暴的过程非常有力量感，”Walton说：“站在旋转的风暴面前，与大自然的洪荒之力相比，我们宛若一粒微尘……它让我关注当下，大脑中再也没有其他杂念。”

（译者：Sky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