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稻花香

前段时间，回到乡下老家，正是稻禾抽穗的时候。微风轻轻一吹，稻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稻花，是父亲眼中最美的花。父亲是个种田的“好把式”，稻子总是在他的侍弄下，长势喜人。一株株稻禾精神抖擞，密密麻麻地立在稻田里，那种迷人的风采，尽情展现着生命的激情，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密密匝匝的稻穗，从稻叶鞘中钻出，不经意间就挂满了稻花。那些稻花，小得像婴儿的指甲，泛着微微的鹅黄，没有一丝杂色，纯粹得令人怜爱，美丽得让人难忘。

稻香，令父亲陶醉、着迷。父亲弯下身子，双手轻轻托起一株稻穗，仔细打量。没有花萼和花冠的稻花，隔着阳光就可透视到颖片内的花药阴影。由于花丝的伸长，稻花逐步被推到颖部顶端，颖片像蚌壳似的张开，淡黄色的雄蕊和雌蕊逐渐落出，绿色的颖片继续张开。父亲的脸庞凑了过去，深深地呼吸着。稻花香气充盈，久久不散。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

每年，第一缕春风拂过父亲的脸庞，稻花的香气就从他的记忆里飘出来。拿出早已备好的谷种，浸泡、催芽。发芽后的谷种，父亲把它们撒播在平整好的育秧田里，盖上薄膜，细心呵护。在犁田、施肥、插秧、车水、除草、防病等系列劳累的农活中，一棵棵秧苗分蘖成无数棵，越长越高、越长越粗、越长越壮，数月间，乡村稻田变成绿色的海洋。青秆里的嫩穗呼而欲出，是到抽穗的时候了。

稻花的香气悄然而至。立秋前后，蔚蓝的天空下，白云缓缓飘逸。风吹稻禾，泛起绿色稻浪，稻花翩翩起舞。浅浅的嫩黄，遍布万顷，或是广博，或许低调，不显山不露水，随风一吹，飞向温柔乡里，甜蜜而温馨。花粉张力四射，分散在整个稻田之中，碰撞爱的火花，紧张、热情。父亲走在田埂上，感受稻叶正在欣欣地抽长，吐芳的谷穗在阳光下孕育丰收的冀望。

“孩子，你过来瞧瞧吧。”我走到父亲的身边，站在稻田里。他说：“稻花香着呢！”我仔细地闻了闻，那是一种如青草般独特的香味，一种淡淡的、让人亲近的自然之香。在与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把心融入庄稼的父亲面前，我愧疚得无地自容。我知道，我离家太久了，在工业化的大都市打拼多年，我差点忘了稻花的香味，差点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站在稻浪深处，我闻到了稻田里散发出的那种亲切熟稔的气息，闻到了生我养我、湿润清甜的泥土芬芳。那是这片大自然中最原生态的芳香，是生命的芳香，也是记忆深处的温暖。我仿佛又回到了纯真的少年时代，父亲带着我在稻田里忙碌。看着稻花开了，看着稻花谢了，看到稻子灌浆了。稍后，金色的谷粒出现了。那是全家人的希望，它温暖着父亲殷切的目光，温暖着我走出乡村、奔向都市的梦想。

风吹稻花香。那是收获的序曲，那是滋润心田的喜悦。乡村的一切，陶醉在孕育着丰收的浓香里：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是最美的田园画卷，那是我对家乡充满的深深眷恋。那凝聚着父亲汗水的稻花香味呀，温暖我的一生，给我向上向善的力量：人终将老去，稻花却能永远飘香！

（作者系湖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