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见证了所罗门兄弟的大灾难：违法竞标、高层辞职、股票大跌

8月14日星期三，公司召开了一次电话会议，在这次会议中，董事会听取了相关情况，两个董事会成员分别从欧洲和阿拉斯加打来电话。巴菲特和芒格也分别从奥马哈和明尼苏达打来电话听取了关于莫泽事件的“有序但尚不完整的”陈述。在所罗门内部，一场政变正在上演，高层管理人员纷纷猜测古特弗罗因德和施特劳斯会不会辞职。“交易员们希望梅里韦瑟能当上 CEO ，但是很显然，考虑到他是莫泽的顶头上司，估计大多数人都不会接受这个提议。还有一个提议就是让莫汉和梅里韦瑟一同出任 CEO 。不过，在董事会电话会议上，没有人提出重组管理部门的建议，他们只是就新闻稿的措辞争论了一番。新闻稿有三页，增加了新近发现的两次违规操作的内容。

新闻稿的草稿承认，早在4月份的时候，高层管理人员就知道了2月份违法竞拍案，但是迫于经营上的巨大压力，所罗门没有上报监管当局。巴菲特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董事之间争论不休，芒格为此大发脾气。最后新闻稿再次被重写，对没有上报给出的理由是“缺乏足够的注意力＂。这个说法让人不由得认为新闻稿中出现的名字正是“欠缺注意力的”人。新闻稿预计当晚就会发布出去。

会议结束的时候，董事会觉得他们已经公示了所有的问题。但事实上，在这次会议上还有很多事情未被提及：一个是由史藤莱特执笔的那份最后通牒，另一个是古特弗罗因德与格劳巴在6月份的会谈内容（古特弗罗因德在这次会谈中隐瞒了莫泽的早期违法行为）。

当天下午，所罗门再次召开了全体员工大会。负责主持日常业绩报告会的麦金托什主持了本场会议。他像往常一样站在前台，但这次他的任务一点也不让人羡慕，他要向员工宣读新闻稿。古特弗罗因德和施特劳斯坐在前排，正对着他。麦金托什最后说道：“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如果客户打进电话想要知道进展，你们尽管说好了。不需要为高层管理人员找任何借口，也不需要替他们道歉，他们已经尽职了。”

之后，销售人员蜂拥至麦金托什的办公室，请教如何向客户解释此事。麦金托什重复道：“不要为高层管理人员找任何借口。我想这件事持续不了多久，一切会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团结一心，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工作。我们应该把

重点放在这个上面。”

当晚，国债管理部门工作人员出现在了麦金托什在西村的两层楼房里。这个房子本来是为计划中的野餐准备的，在里面能俯瞰整个哈得孙河。不幸的是，施特劳斯碰巧也来了，气氛马上变僵了许多。人们不像以前那样端着酒杯荡来荡去直到10点或11点，那晚8点左右，人就走光了。

8月15日，星期四，即新闻稿发布的第二天早晨，有谣言说公司高层要动真格的了，麦金托什将在劫难逃。他整天都待在交易所内，相信古特弗罗因德和施特劳斯不会当着所有交易员的面解雇他。同时，市场对所罗门的信心崩溃了。上周四高达37美元的股票这周直线下跌到27美元，公司股票被抛售的情况毫无转机，因为股民们开始怀疑所罗门内部是不是有比莫泽的罪行更严重的问题一挤兑。事实上，挤兑已经出现了。

投资者对于投资银行金字塔式的资产负债表了然于胸。所罗门的资产负债规模相当大，比全美最大的人寿保险公司还大，仅次于花旗集团。像所有的大公司一样，所罗门的借贷部扮演着买卖公司中期债券的中介机构。星期四，要卖债券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队，买家却一个都没有。为了承兑债券，交易员不得不拿出所罗门自已的现金。没有人再想买进这些债券，这就意味着所罗门必须从自己的保险库里拿钱购买自己的债券。但是，如果保险库出现亏空，这些债券就将成为废纸，除非有人能起死回生。为了保住现金，交易员试图通过压低出价来阻止人们抛出。不过人们很快就看穿了他们的伎俩，出售债券的人越来越多。

当天收盘时，所罗门的交易员已经被迫买下了本公司7亿美元的债券。之后他们打出了暂停营业的招牌，就像入不敷出的银行突然关上了出纳部的窗口一样。”没有哪家公司愿意购买所罗门的债券。如果形势持续下去，所罗门就将濒临破产了。

第二天，8月16日，星期五，《纽约时报》头版刊登了古特弗罗因德的照片和一篇文章，标题是：“华尔街见证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大灾难一违法竞标暴露，高层辞职，客户流失，股票下跌”。文章配着古特弗罗因德和施特劳斯的大幅照片。看到报纸后，他们俩和利普顿一道给卡瑞根在纽约的办公室打了电话，电话很快被转到美联储主席一一艾伦·格林斯潘在华盛顿的办公室。卡瑞根与格林斯潘以及财政部长尼克·布宙迪一早就在通电话，商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如何处理这家公司＂。”施特劳斯和卡瑞根本来是老朋友，但当卡瑞根客气地称呼他为“施特劳斯先生”的时候，施特劳斯立马意识到：他们这次的确有大麻烦了。”这位愤怒的卡瑞根认为，董事会在收到史藤莱特的最后通牒后居然还发出这样一份新闻稿，实在过分。他将所罗门的无动于衷，比如没有解雇任何高层管理人员，视为向政府叫板。

古特弗罗因德说他将引咎辞职，卡瑞根紧跟着问道：“那施特劳斯呢？”美联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高层负责人必须辞职，没有任何商最的余地。”

奥马哈时间早上6点45分时，古特弗罗因德拨通了巴菲特的电话。这时巴菲特还在睡觉。古特弗罗因德、利普顿和施特劳斯在电话里向他道明了原委，他很快清醒过来。古特弗罗因德说：“我刚刚读了我的讣告。”（他指的是《纽约时报》对他的报道。）这个头条新闻将造成严重的后果，尽管暂时还没有显现出来。当巴菲特明白他们想要说什么时，电话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他表示愿意暂时接管主席的工作，但现在他必须亲自看看报纸上都写了什么。他需要时间来作决定，不过他答应来一趟纽约。他告诉他们，他会尽快在下午赶到。利普顿补充道：“如果不立即解雇梅里韦瑟，后果将不堪设想。”而巴菲特则坚持认为，在他和梅里韦瑟谈过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挂掉电话后，巴菲特给格拉迪丝·凯泽打了个电话，嘱咐她取消与格林奈尔总裁的午餐会，然后又给马撒葡萄园的乔治·吉莱斯皮打电话取消了周末的旅行，并且让飞行员随时待命飞往纽约。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赶到空空如也的办公室（员工们还没有上班），通过传真阅读了那篇“讣告”，然后作了决定。

与此同时，古特弗罗因德和施特劳斯告诉卡瑞根，巴菲特正在考虑接任临时主席一职。“据我所知，他们俩对我都不够坦诚。”卡瑞根盘算着。“我要和巴菲特亲自谈谈，”卡瑞根说道，“虽然我们私下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名声在外，我相信他。”

巴菲特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卡瑞根对他接任主席的看法。他花了一些时间才在华盛顿打电话找到了卡瑞根。不过，卡瑞根直到8点半（中部标准时间）股市开盘时才回复巴菲特的电话。所罗门的股票当天暂停交易，投资者被告知等候通知。

卡瑞根在同巴菲特的谈话中表示，如果巴菲特接手，他愿意将“10天大限”宽限一些。尽管巴菲特没有完全明白卡瑞根的意思，不过他还是猜到，美联储希望了解更多的情况。卡瑞根听上去相当恼火，他说即便巴菲特接手，他也不能保证什么，并且希望当天晚上能够在纽约与巴菲特面谈有关事宜。

在所罗门内部，交易员所知道的就是巴菲特也许会来拯救公司，而且所罗门的股票没有开盘。人们纷纷猜测巴菲特会不会正在考虑用梅里韦瑟把古特弗罗因德换下来。梅里韦瑟的幕僚们宣称，他们不能失去约翰·梅里韦瑟。而梅里韦瑟本人则没有露面。因为股票没有开盘，交易厅里一团糟。巴菲特叮嘱，在他到达之前，不能发布有关古特弗罗因德辞职和他接任主席的新闻。尽管股票暂时被撇到了一边，电视上有关所罗门的报道却是不绝于耳，人们对所罗门的下一步行动充满疑问。

下午，巴菲特终于出现了。一踏进45层豪华的经理办公室，他就按下了发行部的按钮，所罗门的股票终于开盘了。”这天下午交易行情相当红火，收盘价格接近28美元。

收盘后，巴菲特来到了圆形会场同主管们开会。古特弗罗因德和施特劳斯站在前台，古特弗罗因德宣布他将辞职。他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施特劳斯和巴菲特打了个招呼，他看上去颇为震惊。随后，高层管理人员离开了豪华的会议室。埃里克·罗森菲尔德与拉里·希里布兰德一梅里韦瑟团队的核心人员进入了会场。紧挨着会议室玻璃墙的正是像足球场那样大的两层交易大厅，也就是麻烦的发源地。所罗门的高层们终于开始摊牌，着手商量对策了。

梅里韦瑟被人们当做麻烦踢来踢去。他上报莫泽行为的做法显然没有什么不对，引发争论的是：他是不是本来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来阻止莫泽。就像麦金托什坦率地形容的那样，“梅里韦瑟离火太近了”。“梅里韦瑟一直是一个公认的办事严谨的经理，在他的地盘上，就连一只麻雀落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没有参与伪造竞标，但是所罗门也不可能仁慈地让他留任。很明显，如果他继续待在公司，政府可能会更加严厉地惩罚公司。尽管施特劳斯和古特弗罗因德不在现场，他们还是明确地告诉巴菲特，他们认为梅里韦瑟必须与他们一道辞职。

在这个异乎寻常的时候，梅里韦瑟到场了。他斜靠着墙，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同僚。那天早些时候，巴菲特已经和利普顿谈过，梅里韦瑟的情况与施特劳斯和古特弗罗因徳不同，不能强迫其辞职，除非他自愿。巴菲特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他不赞同辞退梅里韦瑟，因为他并没有延误时间，而是第一时间把莫泽的情况上报给了古特弗罗因德和施特劳斯。他并没有像董事们认为的那样做错什么。可是董事们很害怕，他们打心眼里觉得，如果梅里韦瑟也辞职，他们下一步会好过很多。将梅里韦瑟的名字写入新闻稿的后果着实让巴菲特头疼不已。

会议结束后，他与古特弗罗因德、施特劳斯一起走进停在外面的林肯汽车，在繁忙的交通中闯出一条路，奔向卡瑞根的办公室。

卡瑞根认为很有必要坚持原定的时间表。他刚刚从美联储一年一度的“员工对官员”垒球赛现场赶回来。他身材高大，穿着 T 恤衫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胶底运动鞋。天气很冷，施特劳斯说：“当时他好像还打了一条黑色领带，不过我那时可没有心情注意这些。”巴菲特很坦诚地说：“众所周知，我个人唯一的债务就是加利福尼亚的一套价值7万美元的二手房。因为利息很低，所以我一直没有付款。”他承诺完全配合政府部门的监管工作。但是卡瑞根看起来并不为所动，他说，临时主席的工作并不好做，他告诫巴菲特，最好不要因为所罗门的事情向他“华盛顿的朋友们”求助。

卡瑞根要求必须即刻彻底整顿所罗门公司。巴菲特同意采取一切有利于所罗门发展的改革。卡瑞根说：“他说得很诚恳，我相信他。”

虽然如此，卡瑞根没有作出任何承诺。他只是冷冰冰地对巴菲特说：“你得对一切后果做好准备。”

这是一种荷兰大叔式的说话方式，很诚恳，也很严肃。我们几乎比这个国家的任何人负债都多，并且都是短期贷款。我两次三番地暗示他，我很担心资金问题，希望他会象征性地支持我一下，但是他没有。为一切后果做好准备一这正是我不太有把握做好的。这令我想起了士的宁（兴奋剂）或者类似的东西。之后，卡瑞根把巴菲特请出办公室，以便与古特弗罗因德和施特劳斯单独谈话。“你们公司有个员工出了问题，”他指出，“这是他自己的责任，但你们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卡瑞根眼中闪着泪花，很遗憾地告诉他俩，他们必须辞职。

出来的时候，施特劳斯相当震惊，而古特弗罗因德仍然是一副“沉着”的表情。他对卡瑞根强令他辞职耿耿于怀，“我绝不会让他心里好过。”古特弗罗因德说。他们开车穿过市区回到所罗门，之后到四十九街的 Joe & Rose ’ e 牛排店里靠后的一间房间里吃牛排。他们讨论了一下 CEO 的可能人选，并且一再坚持梅里韦瑟必须辞职。接近午夜的时候，巴菲特回到凯瑟琳·格雷厄姆位于联合国广场大楼的公寓休息。